胡不归一听,心里一凛,冷眼瞅了一下,吴玉润等人的腰间或腹部都是鼓鼓的,不用猜,腰间拴着的是手雷,腹部绑着的估计是雷管。
挨了骂的汉子不但不收敛,反而用手指扣着拉环,看这种架势,分明是一群亡命之徒。幸好渡边带着日军追赶雷天麒的卫兵去了,不然,凭着他凶暴的本性,岂能容忍这些人在他的面前摆谱?
若是厮杀起来,灭了这群土匪并非难事,可和他们拼个你死我活,简直是玩自残,实在不值得。
“不碍事,他想玩就玩个够吧,过去在前线打仗,这东西我见得多了,经常把几颗手雷绑成一捆,投向敌营,那种威力才过瘾呢。”
胡不归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想在气势上压倒对方。
“胡司令勇猛过人,我们哪敢和你相比?当土匪的,在刀口上舔血,烂命一条,别的本事没有,就是敢玩命。”
“烂命也是命,阎王爷都怕飞来之祸,遑论凡身俗子?刚才我们追捕的那个匪首,口口声声标榜自己是硬汉,结果呢?一旦遇到危险,他就当缩头乌龟躲了起来。如果你们窝藏了他,就快点把他交出来,免得犯上通匪之罪,祸及这些女人和孩子,要知道,皇军入村,鸡犬不留。”
见吴玉润在打哈哈中没有忌惮和妥协之意,胡不归恼火了,捏准他的软肋,出语威胁。
果然,吴玉润听后,口气软了下来,应道:“我不是说了吗?这里确实是没有外人来过,如果你不相信,待搜查结果出来,就知道我所言不虚。”
胡不归见他不象是说谎的样子,心里不禁犯嘀咕:不可能,整个山岭都搜遍了,如果雷天麒不是躲入村子里,那还有别的藏身之所吗?除非他是土行孙会土遁之术。
几十座茅屋,百余名伪军分头搜索,很快就搜个底朝天,连蟑螂所藏的隙缝都搜了,结果正象吴玉润所说的一样,雷天麒并没有躲入这个小山村。
煮熟的鸭子居然飞走了,抓不到仇人,胡不归气得七窍生烟,呼哧地喘着气。
山村夜来早,太阳一下山,整个山野已是暮蔼茫茫,万般无奈,胡不归只好收队,带着伪军们出村,取道去了龙门圩,和渡边会合后,悻悻地返回县城。
真是奇了怪了,雷天麒突然在瘦狗岭消失了,难道他真的是会土遁之术?或者象他的名字一样,是一只天上的麒麟腾云驾雾而去?
当然不是,在生死关头,他原本是想躲入村子里,因为没有别的路可走了,村子是最好的藏身之所,容易鱼眼混珠,只要村里人愿意窝藏,鬼子伪军就分辨不出来。
这点他非常自信,曾经在这一带剿匪十多年,群众基础较好。
有一天夜里,他被土匪追杀,躲入天源村,一个年轻寡妇认出了他,让他躲入被窝里。不久,土匪破门入屋,见到一对男女搂在一起,料是一对夫妻,随意搜了一下房间,就吆喝着出门,搜下一家去了。
事后,为了报恩,他认这个寡妇为姐姐,并牵针引线,把她嫁给县城里一个刚丧妻不久的财主,使她过着了幸福的生活。
一个年轻的寡妇尚且冒着生命危险救他一命,可以想象,别的老百姓一样愿意帮助他脱险的。
假如自己躲入这个小山村,相信村民们不会拒他于村门外,更不会抓他向鬼子伪军邀功请赏,虽然贫穷限制了他们的智慧,但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他们却不含糊,这就是雷州人爱憎分明的性格。
然而,当他走近村子时,转眼又想,自己现在是一名共产党员,怎能为个人的安危而置老百姓的生死于不顾呢?日伪军比土匪还凶残,万一自己被认出,村民们就遭殃了。
一念及此,他改变了主意,折身绕到村后,想从东南方向突围,若能穿越前面的几座岭头,进入英利辖区,这股日伪军慑于独立营的威名,必是不敢孤军直入,届时,他就可以脱险了。
不料,胡不归熟悉这里的地形,指挥伪军穿插包抄,进行地毯式搜索,危险,步步逼近雷天麒……
村后有一个粪坑,春天雨水充足,粪水近八成满,坑沿野草杂生,爬藤茂盛。
雷天麒身陷绝境,急中生智,跳入粪坑,身子贴着坑沿,立于粪水之中,然后,用坑沿的垂草盖住自己的头。
伪军搜至粪坑,闻到令人作呕的臭味,个个捂住鼻子,从坑沿上走过去,皮靴差点踩着了雷天麒的头,尚不知晓。
当然,他们绝对想不到,被追捕的人竟在大热天躲藏在臭气熏天的粪坑里。
至天黑,四周一片沉寂,雷天麒刚想爬起来,忽听得坑沿上响起脚步声,他忙屏住呼吸,一动都不敢动。
“出来吧,兄弟,那帮王八蛋走了。”来人是吴玉润。
原来,吴玉润听到岭上响起激烈的枪炮声,急令手下拿起武器,做好守村护寨的战斗准备。
枪炮声一停,他潜出村外,察看个究竟,忽见一个提着驳壳枪的中年汉子逃过来,在村口犹豫一下,扭头就绕到村后,向西南方向跑去。
一会儿,这汉子折身而返,显然是有人截了他的去路。
狼虎环伺,险相毕露,若是一般人,慌不择路,出于求生之欲,必是潜入村子里隐藏,哪管得了三七二十一?
而这汉子就是不肯入村,暗里盯梢的吴玉润倏然明白过来,这个人是一条好汉,他不想入村的原因是怕祸及村里的老百姓。
暗里看到这一幕,吴玉润颇是感动,决心出手相救,接这汉子入村隐藏。
主意一定,当他准备挺身而出时,却见这汉子藏入粪坑,遮掩之下,连自己都看不出什么破绽。
哇塞,这汉子智商真高,躲在这个粪坑里,的确是一个不是方法中最好的方法,吴玉润不由叹服。
待伪军搜过粪坑,确认这汉子的危险信号已经宣告解除,吴玉润才潜回村里,应付伪军入村搜查。
伪军撤走后,吴玉润惦记着躲在粪坑里的这汉子,便过来为他报信。
雷天麒情知被人识破,藏不住了,就爬上粪坑。
“老乡,黑灯瞎火的,你怎么知道我藏在这里?”雷天麒感到既奇怪又尴尬。
吴玉润自我介绍一下,把盯梢他的事说了,为了证实自己的判断,问他为啥不入村躲藏?
“土匪不同于鬼子伪军,因为有一部分土匪被迫上山,还有人性,而鬼子和伪军丧心疯狂,到处烧杀奸掠,甚至屠村,我是一名军人,个人生死无所谓,但绝对不能引他们入村,祸害了你们。”
一听到军人这个词儿,吴玉润顿觉热血沸腾,随后暗叫惭愧,他是一名军人,自己也是一名军人,无论在言行举止抑或度量气魄上,都是感到截然不同,有一种高山仰止的感觉,难道经过这几年的风雨剥蚀,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褪了色的军人?
“兄弟,你的名字我记住了,来日定当登门拜谢,恕军务繁忙,就此别过。”
雷天麒见吴玉润不吭声,不晓得他有什么想法,抱拳欲告辞而去。
“这一带山穷水恶,老虎出没,毒蛇挡道,夜里无人敢过瘦狗岭,若不嫌弃,请到寒舍,屈就一夜,俟天明启程如何?”吴玉润醒过神来,极力挽留。
这番话绝对不是危言耸耳,雷天麒熟悉这一带的情况,知道此地素有景阳岗之名,夜里一个人走路,确实是不安全。又见吴玉润情真意挚,便留了下来,随他入村。
雷州半岛虽说地理位置重要,为兵家必争之地,但地势偏远,南海幽深,因而历朝历代,并没有引起统治者的高度重视。
随着鸦片战争的爆发,中国被西方列强的坚船利炮轰开了南大门,仿佛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雷州半岛从此卷入无休止的血腥战争中……
半岛沦陷,除了在国民政府的反攻计划中增添多一个目标之外,似乎没有什么大影响,直到日军在遂溪修建飞机场,入驻第6飞行中队,重庆国民政才明白日军实施“雷州方面切断作战”计划的真正意图,不仅仅是切断重庆政府的海上交通补给线,还把这里当作南洋战场的桥头堡和派遣军的补给基地,对盟军和重庆政府的威胁非常之大。
1943年4月9日,盟军9架战机偷袭广州湾日军驻地,与日机正面交火。10名日军官兵被炸死,西营码头的军需物资及粮食库中弹燃烧,两架日军歼击机在麻章圩上空被击落。
广州湾首次空战大捷,大大地鼓舞了半岛人民的斗志。雷州三属地区在雷天麒的领导下,积极开展敌后抗日武装斗争,在敌占区以党支部、党小组为核心,建立抗日游击队、游击小组。
至1943年夏,遂溪、徐闻的游击小组如雨后春笋破土而出,遍及近两百个村庄,尤其是海康县,在独立营的影响下,游击小组由当初的几十人发展至两千多人。
雷州三县抗日力量的蓬勃发展,使敌人大为恐慌,为了彻底地消灭保安四团,镀左近命令129大队从纪家而入企水,围剿雷天麒部;128大队和130大队偕同警备一团入徐闻山,追歼雷鸣部,进而消灭驻扎于徐闻细保安独立大队;警备二团下乡扫荡,清剿海康各村抗日武装;247大队和248大队各抽出一个小队,协同伪军一部,负责肃清遂溪境内的抗日力量。
日军独立步兵129大队,是随日军第23独立混成旅司令部最后一批登陆的作战部队,步兵782人,外加大队部等人员,合计881人,大队长是陆军中佐野木文雄,是一个敢于打硬仗打恶仗的巨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