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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山花烂漫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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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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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土》连载

第一百五十一章 私设刑堂

       遇上这等有钱的富商,刚复任民团团长之职不久的雷天麒自然不敢怠慢,派江鸿率领一个排,护送温江回家。

       温江的家住在东海仔的一个小渔村里,这里三面环海,潮水肆虐,且长年干旱,沙田龟裂。

       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水深火热,可以想象,这里是何等的贫瘠偏僻?

       穷倒也罢了,还有一种苦,官府渔霸剥削压迫,使这里的老百姓苦不堪言。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去年7月7日,在中共党员黄杰等人领导下,东海仔数千农民揭竿而起,举行暴动。

       温江的父亲温大海是农军骨干之一,暴动失败后,一家遭到驻军血洗,死了六口人。幸亏那天,温江老婆唐氏带着儿子温文回到娘家,躲过一劫。

       唐氏闻知婆家噩耗,既悲伤又恐惧,抱着儿子温文东躲西藏,不敢回家。后母子俩在中共地下党员柯春梦的帮助下,转移到县城,藏于前团总雷天麒的家中,这才躲过清乡团的搜捕。

      不幸的是,身体孱弱的唐氏因悲愤和受吓过度,于一个深夜里,突发心脏病,猝然而死。

       雷天麒请来郎中和柯春梦,确认唐氏的死因后,出资入殓,将她埋葬于城郊荒丘,并抚养了温文。

       温江回到村里,见到这一惨象,悲恸欲绝,晕厥于地。护送他回家的江鸿见他家破人亡,怕有个好歹,叫团丁们抬他回县城,离开了这个伤心之地。

       雷天麒闻讯,教江鸿接温江过来家里疗养,闲时陪他聊聊天,缓解他心里的痛楚。

       有一天,温江在雷府见到温文,虽说父子四年不见面了,但他还是一眼认出自己的儿子,抱入怀里悲喜而泣。

      此时,他才知道妻子也离他而去了。她的死,对温江而言,又是一场五雷轰顶般的打击,他颓然倒下,大病了一场。

       经雷天麒和柯春梦左劝右说,儿子亲情的呼唤,温江才慢慢地从悲痛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痊愈后,他在县城里买了一块临街地皮,建了一幢三层法式骑楼,一楼开百货商行,经营花纱布匹、国药西药、土产日杂等。

       二楼无偿地给雷天麒团部办公,他这样安排,一为的是报恩,二是为了自己的安全考虑。

       经过一段时间相处,他和雷天麒形同兄弟,经常掌灯长谈。

       不久,雷天麒将自己的干姐姐庄田心介绍给他,她就是剿匪时救雷天麒一命的那个年轻寡妇。

       温江见庄田心眉宇间有着一股豪气,而且心地善良,就同意了这门亲事。更重要的是,他还有一件心事未了,必须有一个女人帮他打理家庭,照顾儿子。

       十年间,温江借着经商的机会,把抚恤金一一送到兵变阵亡者的家中。不过,一些家属因战乱迁走他乡而无法联系,无奈之下,他只好作罢。

       之后他将余下的抚恤金请人按花名册上的死者名单,镌刻了一个个灵牌,供奉在乡下一个小寺里,让僧人念经超度。

       惋惜的是,这座小寺毁于解放战争的炮火之中,加上温江被国民党特务杀害,以至高州兵变的历史一鳞半爪,鲜为后人所知。

       温江从戎四年,经历了北伐、起义、重组、兵变四次蜕变,最后在雷天麒的引导下,怀着对国民党的刻骨仇恨,成为一名坚定而优秀的共产党员。

       他对南路革命贡献很大,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中,为中共南路特委提供了庞大的活动经费,为抗日游击队购买了大量枪支弹药、药品粮食等。

       温江入党时间是在1930年,介绍人雷天麒,而温文入党时间是在1940年,介绍人翁临川,父子入党时间整整相差十年。

       由于温江身份特殊,属于秘密党员,中共南路特委恢复后,他的身份只有雷天麒和几个负责人知道。

       雷天麒让温江当温文的上线,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因为温家父子仇恨国民党政府,政治上比较可靠。即使温文叛变了,也不会供出自己的父亲,除非他狼心狗肺,丧尽天良。

       只是这样一来,温文和当地的党组织不再有任何联系,他的情报由父亲温江呈交中共南路特委,再由特委情报部门转知当地的党组织,虽然有点周折,但在日趋严峻的形势下,安全比什么都重要。

       而他们并不知道,温文已经暴露在胡不归的视野里。之所以胡不归不但不逮捕温文,而且还有意无意般地给温文透露日军一些重要的军事机密,是因为他不满日军的暴行,想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魔幻般的政治气候,注定了胡不归复杂的人生,他对共产党人宽容,同样对国民党抱着幻想,抓到叶征尘后不仅不杀,反而想藏于家里待为上宾。

       世上的事情就是这么巧,当谌贻玉一见到叶征尘时,眼睛瞪大,嘴巴哆嗦一下,欲言又止,惊愕的神色一掠而过,想掩饰都掩饰不了。

       这是一种怎样的表情?如果她是军统的人,见到国军的军官,大不了脸色有些微妙的变化,甚至是神情自若,不至于如此夸张?

      “你俩认识?”胡不归试探地问。

      “唉,不瞒你说,她曾经是我的恋人,因嫌弃我是一个臭当兵的,就和我分手了,想不到给你当了姨太太。”

       不掩饰就是一种最好的掩饰,叶征尘叹息一声,应道。

       他知道,彭媛既是化名谌贻玉给胡不归当姨太太,必是奉命过来潜伏的,怪不得她在宪兵团特高组一下子消失了,原来是接受了新的任务。

       为了抗日大计,作为一名战斗在敌人心脏里的特工,牺牲自己无可厚非,可国民党情报部门涉嫌逼良为娼的做派,不由教他恶心。

       “如果嫁给了你,我早就喝西北风饿死了。现在我嫁给胡爷,吃香喝辣的,有什么不好?”谌贻玉脸色苍白,嗫嚅着。

       虽然她知道叶征尘是为她打掩护,但他这样说,不啻于他拿着鞭子抽打着她的心,片片儿地碎,痛得她几乎窒息。

      人生就是一棋局,一步错,步步错。

       面对着既是自己的教官又是初恋情人的叶征尘,她以胡不归姨太太的身份出现,说有多尴尬就有多尴尬。沦落般的屈辱,难言般的羞耻,让她抬不起头来,欲哭无泪。

       有情人不成眷属倒也罢了,老天爷为何教她在不该相见时偏偏地遇见他?折磨得她死去活来。

       胡不归听后无语,没想到测试测出了这么一个凄恻的爱情桥段。

       看来,她不是军统的人,军统特工经过严格训练,定力和心计都很强,不至于有这种低劣的表演。

      既然不是,那么,她是何方神圣呢?会不会是汪伪特工?

       胡不归不知道国民党政府还有着“特高组”这样的一个谍报机关,仅是在军统、共产党和汪伪特工中判断非此即彼,既然排除了前两者,剩下最后一个,应该就是他认为正确的答案了。

      汪伪“76”号特工总部是一座杀人魔窟,以诡秘与血腥的色调让人毛骨悚然,连军统和中统都惧怕几分。

       在一些影视剧里,大都是以大上海为舞台,演出了一场又一场刀光剑影惊心动魄的谍战剧。

       其实,汪伪特务机关的势力控制范占据了大半个中国,它效仿军统的模式,将触角各个领域里。这些汉奸特务配合日军,以残暴的手段,破坏抗战,屠杀抗日志士,可谓罪行累累。

       自然而然地,汪伪特务机关和日军对胡不归的伪军部队不例外地采取了渗透与监视等一系列措施,但胡不归是桀骜不驯眦睚必报之人,一旦晓得哪个官兵是汪伪特工,打仗时就将他们编入敢死队,不战死也会挨冷枪子。

       这一杀手锏,吓得汪伪特工魂飞魄散,且不说他们不敢在胡不归面前指手画脚,甚至连自己的形儿都不敢暴露,怕胡不归在前面使绊子在背后打枪子或在肋间捅刀子。

       蛇怕人,人一样怕蛇。对胡不归而言,明枪易躲,怕的是暗箭难防。尤其是汪伪特务头子李士群被日本人毒死的消息暗里传开来,不由狐死兔悲,心里感到恐惧,生怕自己有朝一日,也落得个“暴病而死”的下场。

       所以现在,一旦怀疑到谌贻玉是汪伪特务,他就害怕了。而自己还自作聪明,把叶征尘软禁在家里,什么拉拢什么测试,这不是弱智吗?

       倘若谌贻玉将这一情况报知给她的主子,他就有了私通国军的罪名,如此,日本人会饶过他?

       胡不归生性多疑,尤其是当上汉奸之后,出于恐惧感,更是疑神疑鬼,鹤唳风声,象狗一样趴在地上睡觉都竖着双耳。

       为了洗白自己,胡不归不得不敛起在此之前极力讨好叶征尘的嘴脸,凶相毕露,私设刑堂,有意在谌贻玉面前严刑审讯叶征尘。

       他手里握着的不是什么鞭子,而是一条赤魟鱼的尾巴,背面带刺,晒干后坚韧无比,抽在身上,鞭鞭见血,痛不堪忍。

       叶征尘被剥得只剩下裤衩,绑在走廊的圆柱上,一道道血痕,一道道口子,如同一条条血色的蚯蚓爬在身上,密密匝匝的。

       他不明白胡不归为何这么快就翻脸,但他并不指望敌人对自己的仁慈,既然身陷囹圄,就要做好牺牲的准备。

       面对着胡不归的刑审,他昂首挺胸,且不说呻吟,连哼一声眉头皱一下都没有。

       胡不归看在眼里,心里直赞,不解的是,国军里面还有这样的硬汉?

       在场之人,唯有谌贻玉才知道叶征尘是共产党高级特工,甭说皮肉之苦,就是酷刑之下,想让他屈服,不异于痴人说梦。

       虽然她晓得胡不归此举是枉费心机,但每一鞭打下来,似乎不是打在叶征尘的身上,而是打在她的心上,她的身子在颤栗,她的心在淌血。

       “胡爷,求求您,看在我的薄脸上,就饶了他吧。”谌贻玉终于忍不住这般的折磨,泪点晶莹,对胡不归哀求道。

      本来,胡不归演这一场戏就是给她看的,并不想把叶征尘往死里整,见她求情,就把赤魟尾掷于地上,结束了这场不是审讯的审讯。

       不过,事后他不敢将叶征尘软禁在府中了,派人押回虎家大宅院。自忖过了一段时间,若是日本人和汪伪特务机关不过问此事,他就化解恩怨,释放了这个国军军官。

       在他的想象之中,谌贻玉即使是汪伪特工,也会眷顾着过去和叶征尘之间的一段恋情,绝不会告发的。刚才她的苦苦哀求,就是一种最好的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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