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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山花烂漫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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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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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土》连载

第一百九十章 脱胎换骨

 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顿顿有鱼肉,餐餐有美酒。恐怕这是山寨有史以来最高规格的接待了,李凝霜一行无疑是贵宾,从吴以珍的待客之道上看,应该没有“养肥后杀”的意思,至于是否有别的企图?那就不得而知。所以,除了李凝霜,韩童等人仍是处于惴惴不安之中。

 之所以李凝霜有底气表现得如此从容自若,是因为她和吴以珍达成了一个秘密协定。既然是秘密,韩童等人就被蒙在鼓里了。

 原以为收编儒万山土匪是一件比较棘手的事儿,没想到她不费吹灰之力就谈判成功,不但保住身子不被吴以珍玷污,而且得到三姨太蔡辰滢一些馈赠。

 之前她殚精竭虑,设计了种种以色情为诱惑的方案。可到头来这些方案被搁于一旁,根本用不上,不是吴以珍不垂涎她的美色,而是蔡辰滢这条梗横在他俩之间。

 她见过吴以珍的三个女人,大姨太年近三十,茶油梳头,光亮齐整,发际线圆润,起伏有度,一看就是活在中式古典中的女人,笑不露齿,目不斜视。

 二姨太似是懒散之人,任一头蓬松而乌黑的长发垂披于左肩上,手拿芭蕉扇掩胸,眉如新月,脸若寒霜,仿佛是一个从画里走出来的冷美人。

 三姨太说美不美,说丑不丑,相貌一般,成熟中略含稚气,佼俏里挟杂狡黠,梨涡浅笑,扑灵扑灵的大眼睛,让人无法窥测到她的内心世界。

 这三个女人都是邻县大户人家的女儿,先后被吴以珍抢上山,沦为土匪婆,虽是身不由己,但落草为寇的坏名声对一个良家妇女而言,根本承受不了来自社会与家庭的压力,所以她们大都是患上了抑郁症,有的甚至自杀了之。

 吴以珍还算幸运,三个婆娘没有什么偏激的反抗行为,被糟蹋后都是抱有“嫁鸡跟鸡飞,嫁狗跟狗走”的心理,破罐子破摔,赧颜苟活。

 在山寨里,大姨太胆子小,不敢理事,二姨太自暴自弃,懒得理事,唯蔡辰滢有抑郁的一方面,也有热忱的一方面。她不甘沉沦,劝说吴以珍改邪归正,并引导他走上了救日救国之路。

 她知道,当土匪不是长久之计,归宿只有两条路:要么是一条道走到黑,直到有一天被政府军消灭;要么弃暗投明,或许得到善终。巧的是,弃暗投明也是两条路:要么投靠共产党,要么投靠国民党。

 在儒万山周围,除了日伪势力,还有两支军队争雄称霸,一个是国民党保安六团,团长杨开东;一个是共产党的独立纵队第一支队,支队长吴克之。

 共产党就不用考虑了,不说她,就是吴以珍,对共产党部队的“清规戒律”也是望而却步。何况,他曾经在红军枪口下逃生,怎么说也有一箭之仇。

 非此即彼,只剩下保安六团由她投靠了。杨开东曾多次派人来儒万山洽谈收编之事,但吴以珍深知杨开东为人心毒手辣,翻脸比翻书还快,投之不异于自绝生路,所以,他以一时不适而搪塞过去。

 可时间一长,杨开东似乎不耐烦了,撂下狠话,若不接受保安六团收编,当以勾结共党之罪,就地剿灭。

 这一来,惹恼了吴以珍,霸气对怼:“惹毛了老子,联合吴克之,灭了你这个狗日的。”

 狠对狠,最后还是吴以珍唬住了欺软怕硬的杨开东,但他因一时的莽撞,为自己日后种下祸根。

 日军投降前一个月,吴以珍接受国民党琼崖当局招安,拉队伍至石山乡安仁墟,被吴仕伶任命为羊山地区游击大队大队长,少校军衔,奉命驻防澄迈县金江镇。

 杨开东出身于十九路军六十师,参加过淞沪抗战,后任琼崖保安六团团长。1942年3月,琼崖保安副司令兼第七团团长李春农率部尾随追击抗日独立总队时,遇到埋伏,死在吴克之部的枪口下。此后,保安副司令一职一直由杨开东兼任。

 杨开东和李春农都是铁杆反共分子,保安六团和保安七团被称为琼崖顽军的两颗“獠牙”。尤其是杨开东,素以正统军人自居,认为吴以珍匪性狡诈,反复无常,收之既污损国军形象,又恐留下后患,更教他不能容忍的是,吴以珍拱手让出儒万山,以至吴克之部直驱而入,开辟了六芹山等一大片根据地。

 如此,不管是出于个人恩怨抑或为了党国的利益?他都要灭了这股土匪。不然,“天上有雷公,地上有杨开东”就是一句废话。

 当吴以珍部一踏入金江镇,就钻进入了他事先布置好的伏击圈。保安六团打不过日军,也打不过独立总队,但打一支土匪部队还是稳操胜券的。何况,他们占有地利先发制人。

 吴以珍部中了埋伏,被打得措手不及,死战不能得脱,最后只好跪地求饶。

 经过筛选,杨开东处决了一批土匪头子,其余喽啰遣返原籍。也许是看在吴仕伶的面子上,杨开东并没有枪毙吴以珍,而是关押在团部。日军投降后,吴以珍被移送到府城监狱。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吴以珍被捕后,他的三个女人就惨了,因生得有姿色,被保安六团官兵抢入军营里,肆意蹂躏,大姨太二姨太忍受不了这群畜生日夜折磨,一个自缢而死,一个投井而亡。

 三姨太蔡辰滢还算幸运,一天黄昏,她被一个军官裹挟入林子里发泄兽欲。乘其不备,她抢过手枪,打死那军官,夺路而逃。

 在琼崖革命史中,除了红遍大江南北的红色娘子军连,还有一支鲜为人知的红色少年连,番号为:“中国广东省第十四区民众抗日自卫团独立总队第一支队特务连”。

 1941年11月7日,在琼山县树德乡吴氏宗祠前,红色少年连正式成立,有战士126名,连长张齐天,副连长张积成,指导员林明新于年底牺牲后,由15岁的吴之接任。

 他们有的是红军或革命堡垒户的后代,有的是从日寇屠刀下逃出来的孤儿,年龄在13~16岁之间。这些苦大仇深的孩子,握起钢枪,走上保家卫国的抗日战场。

 在吴克之的关怀和指导下,少年连采用化整为零、化零为整、分区作战、外线作战、待机伏击、口袋式伏击等战略战术,跟随主力部队作战,最后跳出敌人的包围圈。

 据统计,1942年至1943年反“蚕食”斗争期间,少年连机智勇敢,神出鬼没,偷袭日伪军据点和伏击敌人共56次,其中成功率达到80%以上。由于连续作战,少年连牺牲很大,剩下不足百人。

 部队挺进儒万山后,主力跳到外线作战,少年连肩负起了保卫支队指挥部的重任。为了保证支队指挥部的安全,他们除了在路口设置明岗暗哨,还派出若干个侦察小组,潜伏于日伪据点和顽军驻地周围,监视着敌人的一举一动。

 这一天,少年连副连长张积成带着符儒汉的驳壳班下山巡视各个潜伏点,巡至澄迈县第三区,途中遇见一群国民党兵追赶一个年轻的女人。明显看得出来,那女人体力不支,踉踉跄跄的,几乎是跑不动了。

 张积成打个手势,驳壳班迅速散开,躲入路边的灌木丛里,待国民党兵追近,进入射程内,十几支驳壳枪一齐开火。

 这群国民党兵眼看就要抓到“猎物”,正得意之间,突然遭到伏击,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因为不知对方的虚实,不敢还击,撂下几具尸体,扭头就跑,速度比猎豹还快,一下子就没了踪影。

 张积成曾经代表吴克之去过匪窝和吴以珍谈判,住了几天。所以现在,他一眼就认出这个逃命的女人就是吴以珍三姨太蔡辰滢。

 得知她的不幸遭遇,张积成出于同情之心,带她返回营地,想让她情绪稳定后再打发她回家。

 琼崖女人以勤劳能干著称,足以撑起半边天。自从红色娘子军以整个建制连开创了革命先例,大批妇女沿着她们留下鲜血的足迹,踊跃参加抗日部队。至1945年,女战士的比例占琼崖纵队总人数15%,这个数字还不包括各级抗日民主政府和地方武装的妇女指战员们。

 与红色娘子军连所不同的是,她们不是战斗在第一线,而是承担着机关、医院、后勤等琐碎而繁重的工作任务。当然,为了保卫来之不易的革命胜利果实,有时她们也会拿起钢枪,痛击敢于来后方偷袭的敌人。

 战争不是拼人数,而是苦练杀敌本领,才能赢得民族独立。

 这些女战士身着戎装,英姿飒爽,工作时干得热火朝天,训练时巾帼不让须眉,无论搁在哪,都是一株株最美的铿锵玫瑰。

 蔡辰滢读过《木兰从军》,看过《梁红玉击鼓退金兵》,可书上所读到的,戏剧上所看到的,远不如身临其境的感受。

 事实上,共产党不是在国民党文诛武伐下被魔化了的匪类,而是一个追求光明崇尚民主的政党,它的部队官兵平等男女平等,虽说生活艰苦而清贫,武器简陋得很,但有了信仰的力量,他们内心强大,激情饱满。象这样的政党与军队,世上有谁能打败它?

 此时,她真后悔当初蒙蔽了自己的眼睛,鬼迷心窍,让吴以珍投靠了国民党,以至杨开东奸计得逞,葬送了儒万山两百多个兄弟的命运与前途。

 怀着对国民党的刻骨仇恨,她赖在营地不走了,不是她穷途末路无路可去。其实,她还可以寻找失散的兄弟重操旧业,占山为王。

 之所以她决意留下来当女兵,是因为她的情绪受到感染。虽说她没有什么崇高理想看到中国的未来,但她坚信,这支部队打败琼崖国民党军是毋容置疑的。

 也许被她的诚意打动,支队首长见她决心如此之大,又念在她曾经为部队捐过粮食出兵救过炊事班的情份上,原则上批准了她的请求,考虑到她文化水平较高且练就一手好枪法,有意安排她在医院保卫部门工作,职责是筹建医院、筹集药物、实施战场救护,保护、转移伤病员等。

 这是一种高危职业,因为医院经常性遭到敌人的小股部队偷袭或特务的破坏,牺牲很大。抗战六年,琼崖纵队牺牲的女战士计有1058人,其中女医生和护士占比例是41.2%。

 然而,蔡辰滢并没有被这一恐怖的死亡数字所吓倒。当支队首长找她谈话并征询她的意见时,她一口答应下来,动情地说:“我这条命是你们救下的,我愿意用自己的生命保护好伤病员。”

 在这个问题上,很多人对她抱有持疑的态度,因为她是含着金钥匙长大的小姐,又是吃惯了大鱼大肉的土匪婆,不说政治上是否可靠,这种脏活累活苦活她能干吗?

 后来的事实证明,她在革命大熔炉里脱胎换骨,不但能干,而且干得比任何人都出色。她有文化,在筹集药物方面没有出过丁点儿差错,更重要的是她心思缜密,临危不乱,一次次地粉碎了敌人的阴谋,使医院化险为夷。

 1948年底,她被党组织送到特委创办的妇女学校受训。不久,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成为一名立场坚定的女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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