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学谈是法国人豢养的一只狼狗,这是不争的事实。但作为一个法租界里的华人领袖,从某种意义上讲,他对当地的老百姓起着了一定的保护作用。尤其是日本发动侵华战争后,中日矛盾成为社会各种矛盾中的主要矛盾时,出于民族大义,他选择了支持抗战的思想倾向。
然而,随着雷州半岛的沦陷,在日军的刺刀下,为了保住法国人和自己的利益,他又向侵略者妥协,卑颜屈膝,甘愿沦为汉奸,成为国人所鄙夷的“三姓家奴”。
而此时的法国已经不是二战前的法国,1940年5月,德国A集团军群绕过马其诺防线,向法国发起了代号为“挥镰行动”的闪电战。仅用38天,号称“世界第一陆军强国”的法国就宣告灭亡了,贝当维希政府成为希特勒的傀儡。
在这样的政治背景下,法国殖民地大势已去,在苟延残喘中挣扎……
法国人连自己的国家都守不住了,还有什么力量保护其的殖民地?
陈学谈是一个精明人,知道广州湾易帜只不过是时间上的问题,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财富甚至是生命,不得不当“墙头草”,随风摇摆,在法国人、日本人、汪伪、国民党、共产党等政治及军事集团之间周旋,哪路神仙都不敢得罪。
他怀疑“亨利商行”是共产党人的窝点,并非捕风捉影,而是有理由的,因为他一手掌管租界武装,一手掌控庞大商团,盘踞广州湾几十年,势力遍及各个角落,什么蛇路鼠道,虎穴兔窟,都逃不过他这个马王爷的法眼。
不用监视,也不须甄别,仅从1938年至香港沦陷前抢运抗战物资上看,虽然没有详细的清单,但粗略估算一下,亨利商行所占的比例有点大,仅次于金蛟的集团。
金蛟和军统广州湾站站长郭寿华走得近,必是为国民党政府效力,那么,蒋建新又是何方神圣呢?不言而喻,抢救抗战物资的,只有国共两党,非此即彼,既然蒋建新不是国民党那一边的,自然是共产党人了,至少有共产党嫌疑。
1927年,陈学谈敢于抡起屠刀,捣毁中共南路特委,一方面是迫于国民党和法国人的压力,另一方面是共产党过于弱小,以至他肆无惧惮。
不上几年,共产党创建了红军,有如一条赤龙腾空而起,以几万人马四次狂斩蒋介石数十万大军,最后跳出百万重围,进行战略大转移,北上抗日。
之后血战湘江,四渡赤水,飞夺泸定桥,爬雪山过草地……如此英雄气概,拭问古今中外有哪一支军队可以与之媲美?
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国共两党摒弃前嫌,携手合作,红军这支铁甲雄师又被国民政府整编为八路军、新四军,开赴抗日战场。
扬眉剑出鞘,平型关一役,首战告捷,不但打破了“皇军”不可战胜的神话,鼓舞了国人抗战的斗志,而且找到了持久战的致胜法宝。自此共产党军队深入敌后,放手发动群众,创建抗日根据地,很快地取替国民党军队,成为敌后抗日战场的雄师劲旅。
随着共产党武装力量不断地发展壮大,蒋介石集团惊恐万状,又掀起了第二次反共高潮。“南委事件”后,郭寿华吸收陈学谈为军统通讯员,目的是想利用他,剿除中共潜伏在广州湾的地下组织,可遭到他义正词严的拒绝。
事实上,陈学谈之所以愿意加入军统,是为了拿到一张护身符,他善于研判局势,随着盟军在太平洋战争节节取胜,他知道日本人是兔崽子的尾巴长不了。倘若是别人,手上沾着共产党人的鲜血,就会一条道走到黑,为军统死心塌地卖命,以便日后被国民党政府封官晋爵。
但他没这么想,活了甲子有余,经历了岁月沧桑,政权迭出,大清王朝宣告灭亡;袁世凯称帝失败;孙中山壮志未酬;法国人日落西山;日本人强驽之末;蒋介石偏隅一方;共产党横刀立马。如果日本人战败,逐鹿中原的将是国共两党,谁主沉浮?尚未可知。
乱世之秋,波诡云谲,对陈学谈而言,明哲保身比什么都重要。之所以他在广州湾居官三十余年不倒,除了有权力和金钱这一副拐杖支撑,更重要的是他老谋深算,长䄂善舞。
他不敢得罪军统,也不想与共产党人为敌,他非常明白,国难当头,如果他出卖了共产党人,就坐实了汉奸的罪名,共产党人会新帐旧债一起算,拧下他的头颅当夜壶踢。
自从日寇侵占半岛后,共产党卜巢山游击队神出鬼没,杀死了陈文斯、周镜明等一批汉奸。为此,他吓得汗流浃背,不敢踏出广州湾半步。
步入花甲之年,棱角磨钝,锐气尽丧,剩下来的是保守与贪婪、油滑与胆怯,他既贪恋着自己苦心经营了几十年的地盘,又怕到头来落得个汉奸的骂名。
曾经,他也有过退隐江湖的念头,可家大业大,一旦失去权势,就会被别人踩在脚下,恐遭不测。毕竟他这一生,纵横捭阖,亦正亦邪,积善不薄,结怨也深,假如有人上门寻仇,那将是他和家人的一场噩梦。
在他进退维难之际,幸亏日本人给法国人一点面子,双方签订“共同防御广州湾协议”,尚未解除法国人的武装,因而在治安警备等方面,法国人在租界仍然享有一定的自治权。
这样一来,陈学谈的权力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只不过是多了一个主子而已。严格来说,此时的陈学谈还算不上汉奸,直到1945年山田率领宪兵队缴了法军的武器,独占了广州湾,他才正式沦为汉奸。
其实,不管是日本人或者是法国人,若要统治这个有“万国之象”的城市,必须仰仗地方势力维持,在这点上,陈学谈当然是不二人选。
凭心而论,抗战期间,陈学谈给国共两党提供了很大帮助,尤其是对蒋建新,不知是出于一种向共产党人赎罪的心理,抑或是看在蒋陈两家的关系上?他总是有求必应,在抢救抗战物资和香港文化人士中,可以说,如果不是他的鼎力相助,蒋建新等人就不可能完成任务。
不说别的,茫茫大海,又在日舰的封锁之下,若没有挂着法国旗号的货轮,想从香港运回抗战物资,难度之大,可想而知。
1943年2月,日军占领广州湾后,一面切断广州湾通往越南及中国西南地区的交通线,一面加紧清剿租界里的反法西斯势力。
畸形繁荣下的广州湾,成了世界的谍战中心,且不说英美等国的间谍,也不说最为发跃的国民党、共产党的情报人员,就连驻守广州湾的法军也是分为两个阵营,一方为贝当维希伪政府效忠,另一方则支持“自由法国”戴高乐的流亡政府。
由于有反日法军和陈学谈等华人暗中保护,日军抓捕行动收效甚微,虽然逮捕了一些反日人士,但并不影响到盟军各个谍报机关的正常运作,只是谍影显得更加诡秘而已。
在广州湾和澳门,中共地下交通站很多,具有代表性的是中共南方局的“亨利商行”;中共香港分局的“菉塘站”;中共南路特委的“长发庄”。其中规模最大的是“亨利商行”,承担了中共南路60%以上运送物资和护送领导人的任务,在情报工作上也做得非常出色。
1943年4月9日,国民政府从云南空军基地派遣“飞虎队”9架战斗机夜袭广州湾,炸沉了日舰;摧毁了日军码头军事设施、仓库等,还击落两架日机,日军伤亡惨重,损失甚大。此战被称为广州湾“珍珠港事件”。
同年9月18日,盟军飞机再次袭击广州湾,“竹江”号日舰被炸沉,舰上的日军全部丧命。翌年6月3日,盟军飞机偷袭日军遂溪机场,炸死日伪军官兵300人。
此后,盟军飞机频频出动,轰炸日军陆地上工事、海上运输线,使日军启动千年古道运输线失败后,海上运输也陷入困境,以至旅团主力进入广西作战后,弹尽粮绝,在蒙圩之战中削竹为战,几近绝望,第129大队长野野木文雄重伤致死,整个旅团差点全军覆灭。
稍懂军事常识的人都知道,飞机精准的轰炸,离不开地面情报的配合,而提供这些准确情报的,正是战斗在广州湾的国共两党的谍报人员。
日军占领广州湾后,切断了水陆交通线,对进出口货物检查得十分严格,凡是涉及到战略物资或军火,一经查获,货物一律没收,货主就地枪毙。因为日军封锁严密,断了金蛟财路,致使这个枭雄重新投靠国民党,走上升官发财之路。
没有了抗战物资的输送,蒋建新还是以“亨利商行”为掩护,将手下人员编为4个情报组,1个行动组,1个交通组和3个电台组。
奉南方局的命令,他们搜集广州湾气象情报、军事设施和日军舰艇在港口活动情报,以供盟军空袭之用。
侦察的时候,他们将广州湾船坞,码头以及海面各浮筒的位置,分成A,B,C,D等区域,一旦发现日军舰驻泊广州湾海面,就以预先编制的密码电告南方局,再由南方局转呈重庆政府,通知盟军飞行队出动。
日军舰艇害怕了,为了隐蔽位置,免遭盟军飞机空袭,改在广州湾外海停泊。可不久,蒋建新截获此情报,打扮为渔民,以出海捕鱼为掩护,锁定日舰停泊位置,引导盟军飞机轰炸。
不幸的是,在一次猛烈的轰炸中,第一情报组的船只遭到盟军误炸,船上人员全部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