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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山花烂漫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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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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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土》连载

第一百五十五章 情为何物

       战斗干净利索,斩获颇丰,枪支弹药、药品、电台等,足足装满了三牛车,还不包括队员们肩上扛的怀里抱的。

       据伪军班长交代说,这些枪支弹药是胡不归从走私渠道弄来的,属于私藏武器,暗里卖给游击队或村里自卫队等,从中牟取暴利。    

       按事先设计好的线路,他们向北撤到百丈桥时,何一荷和雷刚早就雇好货船在那里候等了。

       整个行动从开始到结束,都是充满着紧张的节奏,雷鸣根本没有时间和叶征尘搭讪。在撤退的路上,叶征尘一声不吭,雷鸣以为他抱有戒备的心理,并不在意。

       待上了船,在马灯下仔细一看,发现此人的容貌与“剑鱼”所描述的叶征尘不一样,遂起疑心。

       逼问之下,此人才说出胡不归为了应付日本人,偷梁换柱,逼他冒充叶征尘的事儿。

       据他称,他叫马千里,县城郊区人,并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死刑犯,而是遭到仇家的诬陷,被警备团以“共党分子”的罪名逮捕入狱。

       事实上,仇家并没有诬陷,马千里虽然不是共产党人,但参加了南路人民抗日解放军的战士,后奉命回老家潜伏,组织武工队,行动不慎被仇家察觉。

       被捕后,警备团伪军刑审无果,将他打入死牢,俟等胡不归审批后再斩立决。

       神使鬼差地,他被雷鸣救了出来,因他不知道雷鸣是什么人,当然不会说出自己的真正身份。

       雷鸣见他不是凶恶之人,便将他释放回家。

       随后,雷鸣不甘心,又带着几个队员赶回虎家大宅院。

       整个大院搜个遍,发现银库门口躺着两具伪军的尸体,从枪口流出来的鲜血还有点温度,显然是被杀不久。

       勘查了一下现场,屋顶有一个窟窿,软索还挂着。看来,作案者是揭瓦而入,选址如此精准,想必是警备团内部之人所为。

       如果“剑鱼”情报准确,那么,叶征尘就有可能被胡不归关押在这里,因为银库坚固而且隐秘,不易被别人发现。

       如果是这样,又是谁救了他?是“剑鱼”还是其他同志?抑或是国民党先遣营的人?

       当然,他也不排除有人趁火打劫,卷走胡不归藏在这里的金银细软或饷银。

       百思不得其解,他真后悔自己的疏忽,听信了伪军班长之言,以至不搜个仔细。

       搜索无果,无奈之下,他只好收队,怏怏地回到百丈桥。

       货船驶出河口,进入雷州湾海面,雷鸣觉得安全了,便架设电台,命令部队撤回调风圩,以免遭到敌人援军围剿。他料定,徐闻的日军必是赶来增援,若按时间推算,他们快到了擎雷山。

      “部队执行命令,撤出战斗了,朱参谋长说,他们这次消灭了鬼子一个中队。”

       何一荷收到回电,激动得声音有点发颤。

       “果然我没看错他,这个老将真行,比我打仗强多了。”雷鸣听后,也是感到惊喜。

       “今夜咱们若是能救出叶征尘,就算圆满了,只可惜,唉!”何一荷未免惋惜。

       “说不准他被别人救走了,待探明情况,另行计议。”雷鸣安慰着她。

       其实,救不了叶征尘,雷鸣的心情糟透了。如果叶征尘是国民党官员倒也罢了,可他是南方局派来的特使,肩负着党中央的重大使命。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要把他救出来。

       奇怪的是,回到部队第三天,雷鸣收到国民党广东第八专署和中共南路特委的电令,嘉奖他救出了叶征尘视察官。

       真是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叶征尘不是他救的呀,怎的这功劳落在他的身上呢?直到几天后,他和叶征尘接上头,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原来,除了雷鸣,还有一个人想借着这个绝好的机会救出叶征尘,她就是胡不归的姨太太谌贻玉。

       天黑后,她换上一袭黑衣,蒙上头罩,只露出一双眼睛,这些行头她早就暗中准备好了。

       装束妥当后,她从化妆盒的夹层里取出一支柯尔特勃朗宁自动袖珍手枪,掖在腰间。

       这枪型是勃朗宁1906袖珍手枪第三版,昵称是“猫眼小妹”,精致小巧,弹容六发。

       紧身的夜行服一扎,使她的曲线显得更加优美,女人味十足,可无人知道,她经过特工和宪兵双重训练,特长于枪击格斗,魔性一旦发作,几个大汉都不是她的对手。

       几下轻盈的纵跳,毫无声息,下得楼来,穿廊转阁,刚闪身于一座假山后,耳朵就扫描到佛堂有异样的动静。

       她一惊,爬上假山后的一株木菠萝树上,隐身于密匝的枝叶间,视线穿过枝叶缝隙,看到一行人从佛堂里鱼贯而出,身影如鬼魅,在黑暗中蛇行鼠伏。

       佛堂一下子冒出这么多不速之客,怎样进来的?他们是什么人?游击队?国军?土匪?一串疑问涌上她的脑门。

       他们摸掉岗哨,端掉角楼,没有肆意抢掠,纵火杀人,仅是劫走了一个囚犯和警备团储藏的枪支弹药,这不是土匪的风格。再说,土匪就算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来掏警备团的老巢。

       应该是国军或游击队,但她无法确定,一种揣猜而已。何况,她不能暴露身份。

      待这伙人离开了虎家大宅院,她如猿猴下树,向正院奔去。

       此院是主人居住的地方,正房三间,配有厢房,西侧另建一座墙体极厚的侧院,是虎家的银库,但从结构上看,防御性极强,更接近于护厝。

       里面有青石砖砌成的暗间,须经狭门方可进入,两侧设有枪口,易守难攻。

       叶征尘正是被胡不归关押在银库里,看守是胡不归的两个亲兵,听到外面乱哄哄的,吓得架起机枪,对准门外狭长的走道。

       从正面营救是不可能的,谌贻玉早就想好了营救的方法,爬上正室,飞檐走壁,跃过三尺滴水,跳到护厝屋顶,在偏僻一角轻轻地撬开砖瓦,弄个窟窿,用软绳一端绑住檩子,然后,抓着软索滑下。

       两个亲兵全神贯注于门外,哪里想得到有人在背后打黑枪,只听得两声沉闷的枪响,他俩就栽倒于地。

       她上前一探气息,确认他俩活不成了,从一个亲兵的身上搜出钥匙,打开银库的门。

      “教官,我救你来了。”她轻声呼唤。

       “阿媛。”叶征尘见谌贻玉又一次冒死地救自己,十分感动。

       时隔七年,听到这一熟悉而含有磁性的称呼,谌贻玉如电击般全身颤栗,眼泪忍不住地夺眶而出。

       “咱们走。”她竭力地控制着自己从心里迸发出来的情感,拉着叶征尘往外就跑。

       经过门口时,叶征尘松开她的手,俯身解下亲兵身上的子弹袋和手榴弹,拴在自己的身上,然后提起那挺轻机枪。

       警卫班的伪军们被雷鸣等人绑住双手,关在那个囚室里,所以,谌贻玉和叶征尘不费周折地逃出了虎家大宅院。

       两人至西厅口附近的河畔,不见有打鱼的船只,便在林子里等候。

       夜风习习,春寒未尽,湛贻玉挨着叶征尘而坐。

       “阿媛,我奉李克农部长的命令,一直在寻找你,没想到在这里咱俩相遇了。”叶征尘打破沉默,道。

       “我对不起李部长,背叛了组织,也对不起你,背叛了爱情。”

       谌贻玉银牙轻咬,泪水又一次地沿着粉腮滑落。

       “组织不会怪你,因为你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组织的事。李部长说过,只要你回到组织,过去的事就不再提了。人嘛,免不了走弯路的时候。”叶征尘动情地握着她的手,接着道:“我从来没怪过你,因为我知道,当初你是迫不得已,但你的心并没有变。直到现在,你还是当年那个灵魂纯洁的彭媛,一个敢于冲破黑暗追求光明的革命青年。”

       “假如时光能回到延安的时候,那该多好呵。”

       谌贻玉掀去头罩,把头搁在叶征尘的肩膀上,任秀发随夜风吹拂,重温着当年的浪漫,在延安时,她就是这样地和叶征尘坐在黄土高坡上看星星看月亮。

       只可惜,他俩不是牛郎织女星,用坚守来诠释最浪漫的海誓山盟。而是似流星一掠而过,在她爱的夜空里留下了一道箍勒般的伤痕。    

       1937年10月5日,26岁的红军旅长黄克功逼婚不成,在延河边枪杀了陕北公学学员刘茜。

       黄克功是红军的一员虎将,英勇善战,战功卓著。未曾想,他居功自傲,失去品节,沦落为一个杀人犯。

       这一案件,考验了中共从严治党从严治军的战略定力,正如审判长雷经天所说:“如果不判黄克功死刑,就是判了我们未来的死刑。”

       离案发时间仅隔七日,也即是10月12日,经陕甘宁边区高等法院公审后,依法判处杀人犯黄克功死刑并立即执行。

       刘茵死在黄克功的枪口下,对彭媛的震动很大,也紧张到极点,因为她的身边有着一个比黄克功还危险的人物。

       论职务和战功,张某不在黄克功之下,一样是红军的虎将,所不同的是他在谈恋爱方面比黄克功有经验得多,以至绯闻不断。

       他不会象黄克功一样愚蠢到拿着枪对准着自己女人的程度,而是死皮赖脸,软磨硬泡,连恫吓都是一把软刀子。

       在他无休止的纠缠甚至威逼之下,出于一种恐惧的心理,她最终屈从在他的淫威之下。

       她想不到的是,几个月后,他蜕化变质,走上了叛逃之路。

       接下来,她将自己后来的经历和盘托出,毫不隐瞒。

       “你受苦了。”叶征尘听后五味杂陈,不知如何安慰她才好。

      “这就是命呵,自作自受没啥可说的。唉,不说了,老天能让我见着你,算是一种眷顾了。”谌贻玉怆然一叹,接着道:“来这里潜伏前,我怕这辈子见不到你了,特地去合浦暗地里跟你告别,看到你和妻子在一起,好俊的人儿,当时她有身孕了,是生男的还是女的?”

      “是个小子。”叶征尘听她的语气酸溜溜还挟杂着苦味儿,不敢露出当父亲的幸福感,淡淡地应罢,转开话题,试探地问:“你在这里潜伏,莫非你就是被特高课一直侦缉的军统特工‘虎鳗’?”

      “我不是‘虎鳗’,原本是奉特高组的命令来这里窃取日军情报和策反胡不归的。可不久,山田翻译官陈煜被日军旅团参谋薄进平次郎设计逮捕,流放到涠洲岛,所以,我就替代了他的位置,成为‘谛听’的下线。”

       谌贻玉声细如蚊,仅限叶征尘听到。

       “那‘谛听’是谁?”叶征尘吃惊地问。

      “不知道,我的任务是到上级指定的地点取情报,不管有没有情报?每一天都要去,风雨不阻。这么长时间了,每一次都是空手而归,估计陈煜也是这样。‘谛听’潜伏很深,貌似是一枚冷棋子,听说日军两次在广东登陆的绝密情报都是他传递出来的。”

       “哦。”叶征尘知道她没有说谎的必要,复劝道:“阿媛,回来吧,咱俩一起战斗。如果你愿意,我现在就代表组织欢迎归队。”

      “我愿意接受组织的考验。”谌贻玉不忍拒绝,答应下来。

      “太好了,你的代号就叫‘渔火’吧,象征着光明与温暖。日后,若有人说出渔火,就是你的联系人。”

       叶征尘激动得忘乎所以,一把将她搂入怀里,看到一条小渔船过来,遂给她起了一个代号。

       谌贻玉一愕,虽然知道他这一亲昵的举动不是出于真心,但她还是乐意地接受,宛如一叶在惊涛骇浪中闯过来的孤舟,回到了宁静的港湾。

       嗅着他身上那熟悉的气息,还有那淡淡的汗味,她几乎晕厥。在延安时,她把自己的初吻和初贞都给了这个男人。

       正是因为有着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才使她义无反顾地救他,并且救了他两次。

       时过境迁,她不敢奢望回到初恋时的那种狂热,仅是想在他温暖而厚实的胸膛上多趴一阵子,哪怕是一会儿,她也会感到一种满足,因为她太累了。

       叶征尘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却是不忍心推开她,害怕这一推,把一颗脆弱的玻璃心摔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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