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三个女人一台戏,那么,两个女人就是一部连续剧了,虽然谌贻玉切入了剧情,成为一号女主角,演技无懈可击,但静子不是一般的观众,而是一个心思缜密目光犀利的女人。
女人看女人,王八看绿豆,即使多光洁的鸡蛋,也会寻出一丝污痕。
眼睛是瞒不住人的,因为眼球后方的角膜含有1.37亿个细胞,感光灵敏,既能起着摄像头的作用,又是一部神奇的破解器。
它会把自动生成的图像或捕捉到的信息秒速输入大脑,可以同时能够处理150万个信息。
这就意味着一闪而过的眼神,破解别人的信息库时,同样有可能被别人破解,从而泄露了自己内心的秘密。
一般而言,受吓后女人的眼神有些呆滞,而谌贻玉的瞳仁明亮而狡黠,也即是说,假如不是她身体已经恢复正常,那么,她就是在说谎。
静子认可胡不归的推理,赞同“内鬼”之说,但谁是“内鬼”?在未有结论之前,她宁愿相信自己的直觉,眼前这个姨太太就是“内鬼”,至少有嫌疑。
若是一般的官兵或百姓,她可以先抓起来,关入监狱,然后审讯,甚至大刑伺候。而谌贻玉身份不同,她知道,没有证据,胡不归绝对不会让她带走自己的姨太太。
何况,这是警备团的内部问题,有些事,宪兵队权力再大,也不能越俎代疱。毕竟,汪伪军队不同于满州军队,有一定的自主权。
由于没有证据,静子只好暂时放过谌贻玉,打算撤队回城。
当她走近挎斗摩托车时,一股恶臭味突然袭来,她以为是哪个王八蛋恶作剧,往她的车上淋粪,气得她破口大骂。
几个伪军为了讨好她,提来井水准备为她洗车,但被她制止了。这一熏,使她有了惊喜的发现,只见她捂着鼻子,猫着腰,仔细地验看了车轮,最后确认摩托车被别人驾驶过,因为车轮上沾着一些泥土与草芥。
连日暴雨,低洼地区闹水灾,地势较高的山区,经雨水泡上半旬,土质也显得松软,不说笨重的挎斗摩托车,就是人走路,也会留下浅浅的脚印。
意外的发现,使静子亢奋不已,出了大门外,顺着轮迹追寻过去,到涧崖,轮迹不再延伸,地面的野草被踩得乱糟糟的。
按理说,守备团的人若是用摩托车运送犯人或其他贵重物品,前面没有去路,只须调转车头往回走,不至于下车跟野草过不去。
莫非深涧里藏着什么秘密?静子心里犯疑,命令宪兵和特务往涧里抛下软索,顺索而下,查看究竟。
约摸一炷香功夫,软绳拉上两具伪军尸体,没有别的东西。从胸标和臂章上可以辨认,死者是警备一团警备连的人。
静子将死尸送回县城医院解剖,挖出了弹头。经鉴别,系勃朗宁1906袖珍自动手枪配用的6.35×15.5mm半底缘子弹。
杨显春的特务队也不是吃素的,有着较强的办案能力,经过几天摸查及内线的透露,得知死者是胡不归的亲兵,看守宅院银库,那里关押着一个叫叶征尘的国军军官,并且有人见到谌贻玉来过银库。
静子回到虎家大宅院,才知道银库是一个让她作呕的地方,但为了破案,她还是忍着臭不可闻的味道,仔细地检查一遍,发现地上有一些石灰砂浆的碎粒,显然是从屋顶掉下来的。
她爬上屋顶一看,这个位置的砖瓦果然被人撬开过,裂痕的大小,足以容一个人下去。她顿时明白了,有人揭瓦而入,用袖珍手枪杀死胡不归的亲兵,救走了犯人。
警卫班的人绝对没有这种手枪,至于雷鸣等人有没有?那她就不知道了,谌贻玉的嫌疑最大,虽然没有证据指控她,但拘留她有充分的理由。
抓捕谌贻玉前,静子代表宪兵队约谈胡不归。
“据调查,死者是你的亲兵,那天他俩为什么不随队打仗?是留在宅院保护谌贻玉吗?”静子目光逼人,问。
“前几天奉命去阴阳圩抓捕,共党跑了,无意之中,抓到国军先遣营一个叫叶征尘的小军官,为了摸清先遣营的情况,我暂时把他关押在银库,派他俩看守,可还没来得及提审,就出事了。”胡不归知道瞒不住了,如实交代。
“你还算老实。”静子将调查到的情况说了一遍,末了补充性地问:“他们蓄意破坏现场,究竟有何企图?”
“你不了解雷鸣,他和虎啸月是师兄弟,感情很深。他救走国军军官后,不忍心留下屋顶的窟窿,让雨水淋坏房屋。更是不忍心留下尸体,玷污了师兄的宅院,这些举动分析起来,都是在情理之中,我认为一点也不奇怪。至于粪便之事,也不一定是他们所为,因为我手下这些兄弟,他妈的随地撒拉,屡教不改。”
胡不归不以为然,从办公桌上的烟盒里摸出一支香烟,点燃,叼在嘴巴上,狠吸一口。
“你的说法纯属是一种揣测,勃朗宁1906袖珍自动手枪是军统特工的配枪,之前我们破获了雷城军统情报点,就缴获了好几支。如果你的姨太太是军统特工,那必是藏有这种手枪。”静子不认可胡不归的说法。
“这能说明什么问题呢?这种手枪在这里多得很,都是走私过来的,有钱人家的少爷小姐,哪个不买一把防身?在保安四团时,我记得何一荷就有一把,叫什么‘掌心雷’的,据我所知,那天早上有人在县城见到她,估计她就是随雷鸣来救人的。”胡不归反驳道。
“正是因为有些问题似是而非,有必要弄个水落石出,所以,我想请你的姨太太过去宪兵队协助我们调查,若她不是‘内鬼’,则还她清白,若她是‘内鬼’,就交给你处理。”静子话锋一转,道明来意。
“协助调查可以,但必须答应我三个条件:一,不准刑讯逼供,也不允许软暴力审讯;二,审讯时必须有警备团的人在场;三,审讯时间限为三天,若是审不出子丑寅卯,你就给我用大轿把她送回来。”
这条件比较苛刻,有为难之意,静子一听,沉吟不决,最后想一想,还是答应下来。
因为她知道,没有谌贻玉作案的证据,想在胡不归眼皮底下强硬带走谌贻玉,那是万万不能的。不如先妥协,然后见机行事。
谌贻玉被带到宪兵队,静子并不食言,不把她押入牢房,而是关在软禁室里。
一天过去,两天过去了,静子并没有审问谌贻玉。胡不归感到有点纳闷。
事实上,他早就怀疑谌贻玉,料定谌贻玉念于旧情,趁乱救走叶征尘,但她不是什么内鬼。
理由一,她根本不知道警备团外出增援的事,从他接到下河边宪二的电到整队出发,她一直在他的视野里,并没有什么异常的表现。
虽然部队出营瞒不了她,但她也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通知雷鸣过来劫营。
理由二,大门有两个大汉把守,还有警卫班在宅院里荷枪实弹地警戒,且不说一个弱女子,就是有三两个内鬼,也没有把握打开大门。
整个城墙上的每个砖头他都验看过了,没有被铁飞爪抓过的痕迹,故排除了雷鸣等人爬墙而入的可能性。
所以,在“内鬼”的问题上,他极力为谌贻玉辩护,但静子也有她怀疑的理由,一时,谁都说服不了谁。
到了第三天,胡不归被静子请到审讯室陪审。他一进门,见到谌贻玉坐在固定身子的特制椅子上,右臂和身上绑着什么仪器,几条电线连在一个似电台那样的仪器上,一个鬼子正在调弄着。
“你们想给她用电刑?”胡不归脸一沉,劈头就问。
“这不是电刑,而是测谎仪,从琼崖宪兵司令部调来的,她是否说谎?三四个小时就有结果了。”静子耐心解释着。
“嘴巴长在她的身上,说谎不说谎?只有她才知道,你又不是孙猴子能钻进铁扇公主的肚子里,这破玩意管用吗?”胡不归似是不相信。
“你可以不相信帝国的飞机大炮,但你必须相信这东西,因为它的测谎成功率达到90%以上。”静子蛮有信心地应道。
“我就说嘛,百人还有十人成了冤死鬼,这不是草菅人命吗?”
“等一会你就知道了。”静子见他胡搅蛮缠,不再搭理他,转脸问着测谎仪前的鬼子道:“水源君,弄好了没有?”
“可以开始了,胡太太,1+1=2,请你回答是。”水源用中国话对谌贻玉道。
谌贻玉没有反应,闭着眼,双腮泛着红晕,艳若桃花。此时,她徉徜在幸福的海洋之中,温存着初恋的缱绻。
延安不是想象中那么荒凉,一样是花团锦簇的世界,尤其是绵延的格桑花在风中摇曳,惊艳了深秋的时光!
在香气四溢的花丛之中,她把自己的初吻和初贞都给了黄金叶,也即是现在的叶征尘,体验着如痴似醉神魂颠倒的滋味。
她宛如一朵妩媚而羞怯的格桑花,在玉露的滋润下尽情地绽放……
水源问了几次,她还是醉眼惺忪,良久,才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是”,仿佛是从鼻孔里哼出来的一种鄙夷。
她不同于胡不归,测谎仪对她而言,可以说是熟得不能再熟了。这玩意是美国佬发明的。
1915年,美国心理学博士威廉·马斯顿,基于对“心脏的收缩压与人类的刻意欺骗有关”的认识,整出了一台功能简单的测谎仪。
六年后,美国加州伯克利市警察局约翰·拉森组装了一台可记录血压、脉搏振幅与呼吸模式相关变化的便携仪器。
不久,他的助手基勒以皮肤电阻作为第三通道增设到测谎仪中,研制出第一台能把呼吸、皮肤电阻和心脏反应都组合在一个比较单元的测谎仪,并申请了专利,在美国军方、警方推广应用。
实验证明,人在说谎时会产生一定的心理压力,而这种心理压力又会引起一系列的生理反应,如呼吸速度异常、心跳加快、血压升高、体温微升、手掌出汗、肌肉微颤等。
这些生理反应都是受人的植物神经系统控制,而不受人的主观意志所能制约。测谎仪正是根据这一原理发明出来的。
全面抗战爆发后,国民党情报机关从国外购买了一批测谎仪,用于案件的侦破,但使用后效果很不理想,因为嫌疑犯一看到自己身上被带上各种仪器、线路,以为是电刑,早就吓得尿湿,脉搏、呼吸、心跳、血压等具有较大变化,因而被仪器测定为在说谎。
鉴于测谎仪所存在着很多漏洞,情报机关脑洞大开,将这批测谎仪给了培训班,作为对抗测谎的训练,以防特工落入敌手后,过不了测谎这一关。
对抗训练的结果,咬舌头、压脚趾、针刺或服用镇定或兴奋药剂等都能起着干扰测谎仪的作用,心理调节方面,效果尤为显著。
快乐是不可磨灭的,它是一把打败心魔的王者之剑。只要想起快乐的事儿,神经一旦兴奋起来,紧张与恐惧就会荡然无存。
谌贻玉正是运用这种心理学,心里默默地翻阅着自己的初恋史,点燃欲望与激情,从而打败测谎仪。在培训班对抗训练时,这种方法屡试不爽,她从未失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