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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山花烂漫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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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1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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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土》连载

第八十八章 四朝元老

       陈济棠认定老者就是自己梦中的飞熊,意欲将他纳入自己的帐下。不料,老者以“闲云野鹤惯了,且年事已高,不想受俗事所累”等堂而皇之的理由,婉言谢绝了陈济棠盛情的邀请。

       一时说服不了,见天色不早,陈济棠给老者留下一笔丰厚的课金,然后和林翼中入寺拜谒虚云大师。

       待出寺时,老者不在摊位了,陈济棠不甘心,一连几天,他来到榕树下,却不见老者的影儿,这才知道老者去意已决,心里未免有些遗憾,怏怏而归。

       这时,白崇禧过来韶关作客,陈济棠暂且搁置此事。虽然粤军几次击败桂军,但对这个“小诸葛”的才智,陈济棠还是十分佩服的,特地邀他来韶关商议军务,寻求破解当前局势的策略。

      1931年12月,鉴于蒋介石下野和宁粤合流的新情况,反蒋派决定取消设立于广州的中央党部和国民政府名称,另外成立国民党西南执行部、国民政府西南政务委员会、军事委员会西南分会等三个机构,处理西南的党务、政务、军务。表面上,全国党政复归于统一,但两广仍维持半独立局面。

       作为新桂系首领的白崇禧,当然不愿意看到红军南下广东,更不愿意看到蒋介石吞并了广东,因为广东之后就是广西。

       帮助陈济棠就等于帮助自己,在交谈中,白崇禧根据战局的变化,作出精准的判断。他认为,红军守不住苏区了,突围线路必是选择湖南和广东这两个出口,时间应是9月底10月初,因为这段时间是赣南粤北秋收时节,便于在行军路上就地征粮,免去携带过多辎重的麻烦。

       这一判断和老者的占卜有着惊人的巧合,陈济棠把测字之事对白崇禧说了,但隐瞒了“明堵暗疏,让道于人”之说,毕竟他不是傻子,对白崇禧还是有所戒备的,以免落得个通匪的嫌疑。

       白崇禧听后也是觉得奇怪,自忖此人不是什么江湖术士,必是一个资深的政客,他知道广东军政大员会在这个时候拜谒虚云大师,因而他在南华禅寺门口测字占卦,装神弄鬼,估计受他蛊惑的不仅是陈济棠,还有粤军中一些相信释道之说的将领。

       第二天,陈济棠听从白崇禧的建议,派林翼中去南华禅寺调查,果然如白崇禧所料,在寺院里寻到了借宿的老者。

       待林翼中拘老者回绥靖署,不用审讯,有一个人识破了老者的真实身份,这个人就是姜西园,他原是东北海军沈鸿烈的部下。

       1931年春和1933年5月东北海军相继发生了崂山事变和薛家岛事件,内讧严重,1933年6月,姜西园带着“海圻”、“海琛”和“肇和”三艘军舰,离开沈鸿烈,南下投奔陈济棠。

       “海圻”巡洋舰以其体形大,航速快,火力强,成为甲午海战后中国海军核心主力舰。

       原本与“海圻”同型的还有一艘“海天”号,于1904年损于触礁,遂变成“海圻”一枝独秀的局面。

       民国后,“海圻”巡洋舰几易东家,无意之中得到此舰的陈济棠,如获至宝,心花怒放,任命姜西园为广东海军司令兼粤海舰队司令。

       这次增兵粤北,陈济棠率领海陆空三军首脑至韶关,坐镇指挥,可见他在这个问题上,格外重视,容不得有丝毫的怠懈。

       当陈济棠听到姜西园的介绍后,似乎不敢相信,俄顷,诚惶诚恐,执礼甚恭,白崇禧更是毕恭毕敬,上前叩安。

       能得到两广大佬膜拜,享有这种殊荣,在民国史上恐怕没有几个人。他,就是历经清朝、北洋政府、民国,在官场上享有“不倒翁”之誉的萨镇冰。虽然他没打过什么胜仗,却受到文武百官的尊重。

       他祖籍山西代县,出身于福建福州,著名的色目人萨氏家族。

       光绪二年,萨镇冰和严复、叶祖珪、方伯谦等人被清廷派往英国格林威治皇家海军学院学习,是当时福州船政第一批留学生。

      1895年1月底,日军以18艘舰艇分四批轮番进攻,并从已被日军占领的威海卫南北炮台以猛烈的炮火狂轰日岛,萨镇冰指挥部下顽强抵抗了11天,最后奉提督丁汝昌的命令,撤回刘公岛。

       2月3日,威海陆地悉数被日军占领,刘公岛成为孤岛,丁汝昌拒绝投降,饮药殉国。

       后北洋海军威海营务处提调道员牛昶昞与日军伊东祐亨签订《威海降约》,北洋练习舰康济号被解除武装,交还中国。

       甲午中日战争以北洋舰队覆灭而宣告清军落败,所有的海军官员都被革职回乡。

       萨镇冰回福建不久,爱妻病逝,膝下一双儿女嗷嗷待哺,而家中一贫如洗。为了养家糊口,他去一个官绅的家当了私塾先生。

       好在英雄落魄时间不长,半年后,清廷从失败的阴影中走出来,重建海军,起用了萨镇冰,任他为北京海军水师帮统兼“海圻”号巡洋舰管带,后屡升为广东水师提督、清政府海军统制等职。 

       武昌起义爆发后,他被袁世凯任命为内阁海军大臣。在北洋政府期间,两度任海军总长,还暂代国务总理。

       1922年,他任福建省省长,1927年国民革命军攻入福建,他卸任省长之职,挂名为海军部高等顾问。

      1933年,萨镇冰支持和赞助李济深、陈铭枢等人反蒋抗日,担任在福州成立的中华共和国人民革命政府延建省省长。

      “福建事变”后,19路军的失败并没有使萨镇冰心灰意冷,他游走于南洋、云南、贵州、四川等地,继续从事反蒋抗日活动。

       他一直暗中关注着红军的战况,不忍坐视这支部队象19路军一样被蒋介石消灭。

       眼看红军扛不住了,他以一个军事观察家的眼光,判断红军必是从赣粤边突围而出,杀入湖南的可能性比较大。

       何键的湘军虽说十万有余,作战也谓凶悍,但远不是红军的对手,1930年,红三军团一万余人进军湖南,杀得湘军丟盔弃甲,一度攻占湖南省会长沙,还差点活擒省主席何键。

       而粤军的实力比湘军强多了,水口一战,粤军虽然兵败退守南雄,但红军也捞不到什么实质性的好处。

       比较之下,萨镇冰认为,红军不会愚蠢到和粤军拼个两败俱伤,而让蒋介石坐收渔人之利,最大的可能是摆出“光脚不怕穿鞋的”架势,逼退粤军,取道入湖南。然后,跳出蒋介石的包围圈,北上抗日。

       “九一八”事变第二天,中国共产党率先发表宣言,号召全民族抗战,坚决打击日本帝国主义。

       举国危难之际,这一抗日救国的强音,使萨镇冰对共产党人有了一个重新的认识。

       经受甲午中日战争之耻辱,他恨日本人,更是恨蒋介石,因为蒋介石个人野心膨胀,独揽政权,实行专制统治,不仅不抵御外悔,收复失土,反而以“攘外必先安内”为借口,绞杀19路军,围剿红军,以达到铲除异己的目的。

       基于对共产党人正确的认识以及怀有强烈的反蒋情绪,他决计助红军一臂之力,劝说粤军退避三舍,使红军渡过这一难关。

       然而,他和陈济棠素未谋面,彼此之间没有什么交情,而且他退出官场多年,人走茶凉。若是当面说情,陈济棠能给他一个面子吗?应该不会,他是这样想的。

       刚好此时,虚云大师受李汉魂和广东省府邀请,主持南华禅寺。他知道,虚云大师名气很大,陈济棠等军政大员会入寺朝圣。他也了解到,陈济棠十分迷信,不敢有逆于天道。若是在这里面作点文章,估计会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主意一定,他随虚云大师来到韶关,夜间寄宿于南华禅寺,白天在寺门口摆摊子,一面以闲聊的形式,向一些占卜的粤军将领宣传抗日救国的思想,一面坐等陈济棠的到来,施以金钩钓鲎之计。

       当然,他也做了最坏的打算,若是目标不出现或是此计不成,就赖以老脸,直入陈公馆,当面进言规劝。

       功夫不负有心人,陈济棠终于来了。一下车,萨镇冰就认了出来,事先他从官方报纸上反复验看了陈济棠的照片,脑子里有了深刻的印象。

不过,从排场上他也能猜出几分,因为别的官员没有“南天王”这样前呼后拥的待遇。

       见鲎儿上了钩,他就装模作样地卖弄起来。测字这玩意,说难也不难,因为他摸准了陈济棠的心病,不管哪个字,都能说得头头是道,天花乱坠。

       陈济棠不知有诈,听老者解析得如此精辟,以为遇上了世外高人,仿效周文王求贤若渴,一心想聘老者为自己的军师。

       萨镇冰一生官衔无数,还当过代总理,自然不希罕陈济棠的邀请,故他婉言拒绝。暗中观察几天,见陈济棠如此痴迷,知道大功告成,准备打道回府。

       不料,白崇禧识破他的行踪,将他拘于绥靖署。    

       他想隐瞒下去,因为他知道,除了19路军一些高级将领,恐怕无人能认出他,因为他军阀混战多年,政权迭出,官员多如牛毛,又有谁记得起这个晚清官员呢?

       没想到,在这里遇上姜西园,虽然姜西园出道时,萨镇冰已经卸去海军总长之职,回到福建当省长了,但民国政府成立之后,萨镇冰还是挂着海军顾问之职,由于他资格老,威望高,故受到海军官员的尊重。

       尤其是姜西园,走过的路子和萨镇冰有点相似,两人都是被政府派去英国深造,两人都在“海圻”巡洋舰当过舰长,虽然年龄相差一大截,但有着一种渊源关系。

       知道瞒不住了,萨镇冰有点尴尬,原以为身份一暴露,之前的努力会功亏一篑。未曾想,陈济棠反而更加尊重他,白崇禧走后,两人经常在密室里商谈,至于说了什么,无人知道。

       是年十月,红军轻易地突破粤军的三道封锁线。两年后,陈济棠起兵反蒋,虽说这两件事是陈济棠出于自身的利益考虑而采取的军事行动,但联系起来,可以看出一些端倪,这和萨镇冰的劝化也存在着一种因果关系。

       抗日战争爆发后,萨镇冰拖着老迈之躯,历经四川、贵州、湖南、云南、广西、陕西、甘肃等地,宣传抗日救国的主张。

        1940年在西安停留时,萨镇冰前往延安,准备参加由中共领导的抗日事业,但在中途遭到陕西省主席朱绍良的拦截,并送他往重庆软禁起来。

       抗日战争结束后,萨镇冰返回福州居住,被国民政府授予海军二级上将并除役。

       可他并没有因此搭上国民党这艘破船,而是选择和共产党人风雨同舟,肝胆相照,为祖国的解放事业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1949年10月1日,90高龄的他,受邀参加开国大典,作为一名前清耆宿,能站在天安门城楼上迎接新中国的诞生,实在是莫大的荣耀。

       他晚年流过两次热泪,第一次是打败日本后,为一雪甲午之耻而老泪纵横;另一次是中国人民志愿军在第三次战役中取得辉煌战果,歼灭以美军为首的联合国军近2万人,将其从“三八线”击退至北纬37°线附近地区,并占领韩国首都汉城。

       他得知消息后,想起57年前的甲午悲歌,不禁喜极而泣,即兴赋诗道:“五十七载犹如梦,举国沦亡缘汉城,龙游浅水勿自弃,终有扬眉吐气天”。

       1952年4月10日,萨镇冰因病在福州与世长辞,终年94岁。毛泽东、周恩来等国家领导人发来唁电,福建人民政府为他举行公祭。

       一个从晚清、北洋政府、民国政府的高官成功地转型为新中国备受人们推崇的人物,心怀家国,行善积德,除了长寿,老天还遂了萨镇冰一个心愿,让他在有生之年能一睹中国军人先后对日本和西方列强的逆袭。

       临死前,他还记挂着与福建隔海相望的台湾宝岛,祖国未能完全统一,这是他一生中唯一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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