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香港沦陷后,广州湾成了一座避难所,大批腰缠万贯的商贾给这个棕榈荫蔽下的城市带来了大量的财富和人气。
从这些醉生梦死之徒的身上,金蛟捕捉到一个大发国难财的商机。
在法国殖民当局的支持下,他开了几家赌馆,每年向法国殖民当局交纳赌税一百万西贡纸。三年后,他名列广州湾富豪榜的榜首。
民国32年2月,日军占领广州湾和雷州半岛,他的结拜兄弟孔方正投靠日军,当上了特务队长。而他反其道而行,认为“时势造英雄”的机会到了,遂潜回遂溪县,凭着过去的声望和自己的财富,很快地拉起一支千多人的武装。
为了捞取政治资本,民团初创时期,他的民团确实是和日军打过几次小仗,每一次打完仗,他总是夸大其词,虚报大捷,甚至恬不知耻,把独立营的战果冠到自己的头上,向广东国民政府邀功请赏。
省保安司令部明知他谎报战功,为了笼络这支敌后的武装力量,还是任命他为南路特务大队长、广州湾保安团团长。但他并不满足,通过军统的关系,被第四战区司令部任命为雷州独立挺进支队司令。
有了这一张委任状,他不再嚷嚷抗日了,而是躲在深山老林里游而不击,避而不战。因为他知道,保存实力比什么都重要,没有实力,自己比一只癞皮狗都不如。
他一方面和日军暗通款曲,私里媾和,一方面清剿地方抗日武装,屠杀共产党人和爱国志士。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金蛟对独立营二连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进行抗日活动早就心怀不满,在孔方正的劝说下,就起了杀心。
然而,独立营是国民政府敌后作战序列中的一支合法的抗日武装,若是明里攻打,必是引起舆论哗然,上面追责下来,自己的乌纱帽恐怕保不住。他知道,旮旯之处,很多人在觊觎着这个职位和自己的部队。
如何灭了二连而不让别人抓住把柄呢?这只“碧眼狐”,确实是老谋深算,想出了一条“借刀杀人”之计。
年底,他以商议抗日大计的名义,邀请肖俊人入营,并出示了一份电文。这并不是他伪造的,而是几天前第四战区司令部命令挺进支队偷袭日军机场,配合盟军作战的电文。
“老弟,上峰站着说话腰不疼,风廊岭是什么地方?日军警戒如何?想必你知道,但军令不可违,金某死不足惜,唯恐完成不了任务,而坏了上面的计划,所以,想请你配合一下。”
金蛟说得无奈,情绪却是激昂,就象他在赌桌上出老千那样,不让别人看出一点破绽。
“如何配合法?”肖俊人知他为人狡诈,警觉地问。
“你部人少得可怜,打硬仗肯定不行,只须在风廊岭东面发起佯攻,吸引日军注意力,我带着挺进支队从西面杀进去,炸了狗日的日军战机,这些铁疙瘩,不知道祸害了多少中国人。”金蛟动感情地说出自己的作战计划。
“这样强攻,挺进支队恐怕要付出很大的牺牲。”肖俊人仍是半信半疑。
“只要炸掉敌人机场,就算打光了挺进支队也无所谓,金某虽然是一个粗人,可多少还能认得精忠报国这个词儿。老弟,如果我们都战死了,拜托你如实向上峰汇报,金某和挺进支队的兄弟们不求政府抚恤,只求在在风廊岭上立一石碑以记此事即可,实不相瞒,这才是我邀请你参加这次战斗的真正目的。”
金蛟说罢,脸现悲壮之神色,大有壮士一去不复返的英雄气慨。
肖俊人听后,情绪受到感染,自忖己方的任务仅是佯攻,大不了浪费一些弹药而已,即使这只老狐狸使诈,也奈何不了自己,谅他不敢悍然动武。
倘若他真的是执行上峰的命令,抱着为国尽忠奋勇杀敌之心,那么,自己作为国军作战序列中的部队,配合友军一下也是应该的。
想到这里,肖俊人爽快地答应了,和金蛟研究了一番作战方案,定于除夕之夜趁着日伪军戒备有所松懈时,偷袭日军机场。
待肖俊人告辞而去,金蛟暗自冷笑,即派人把这一情报送给孔方正。
因机场不是在自己的辖区内,山田只好将情报转给旅团司令部。
新任旅团长下河边宪二看后,认为这是上天送他一份厚礼,顿时眉开眼笑,调兵遣将,命129大队在风廊岭东面埋伏,负责消灭独立营二连,又命247大队在机场西面监视,以防金蛟狡诈多变,乘虚偷袭了机场。
俗话说,有钱无钱都要过年,劳累了一年的人们在这个传统的节日里吃着年味,享受着一家团圆的天伦之乐。
半岛人十分迷信,喜欢抢头香放头炮,接财神,迎吉祥。所以,一入子时,各家各户,点香放炮,燃起过年的浓厚气氛。
而此时,独立营二连挺进遂溪县腹部,潜入风廊岭的东面。
日军机场的周围,拉起铁丝网,岗楼上的探照灯摇曳着长长的光柱,来回扫射,亮度如同白昼。
机场内豢养着很多狼狗,一有动静,它们就狂吠着扑过来,呲牙舞爪,凶猛如狼。
二连的任务只是佯攻,吸引敌人的注意力,所以不必要偷偷摸摸,见到一队日军巡逻队过来,肖俊人命令开火,枪声、手榴弹声,一时大作。
日军巡逻队似有警觉,一闻到枪声就退缩入机场内。
一般地,机场是军事重地,比较敏感,一旦遇到敌人偷袭,守军就如临大敌,场面必是紧张至极。而现在,除了刺耳的报警声,日军并没有什么大动作,似乎知道来敌对机场不存在着威胁。
打了一阵子,机场西面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动静。
不好,自己被金蛟当猴耍了,这时的肖俊人还未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以为是金蛟骗他打机场,敷衍上峰了事。
气恼之下,他不想和日军纠缠了,想撤回根据地。然而,日军早就扎好口袋,把二连围得严严实实。
二连百多人在敌人的包围圈里左冲右突,牺牲了二十个战士,都无法撕开口子。肖俊人才知道自己被金蛟这个败类出卖了。
陷入绝境,突围无望,肖俊人不想白白地死在日军的枪炮下,干脆带领着活命的兄弟们杀向机场。
机场边有一条河,冬天已经干涸,二连战士们冲过去,一阵猛攻,占领了一座楼房,没想到歪打正着,居然是日军的军械仓库,里面堆放着各种武器,迫击炮、掷弹筒、重机枪、轻机枪、步枪、手雷,一应俱有。
“兄弟们,鬼子修建这个机场,为了保密,屠杀了多少平民百姓,机场修成后,他们的飞机,在前线炸死了咱们多少将士,今夜咱们就算撂在这里,也要炸掉这个机场。”
时间紧迫,肖俊人做了一个简短的战前动员。
“我们若是怕死,就不跟着你打鬼子了,肖连长,你说打去哪里,我们就杀到哪里,即使死,也要让鬼子垫尸。”王凯脸无惧色,沉声应道。
“打鬼子,咱雷州人没有甭种,横竖都是死,不如炸了鬼子机场。”
群情激昂,视死如归。
“好,是一群爷们,备足弹药,开始战斗。”肖俊人见全连没有一人退缩,感到满意,大手一挥,下达作战命令。
战士们架起迫击炮,掷弹筒,一个劲儿地狂轰日军机场,炸掉铁丝网、炸掉岗楼、炸掉火力点……
发起冲锋前,肖俊人下令炸掉日军军械仓库,然后,带着全连杀入日军机场。
“这群支那人疯了,”129大队大队长野木文雄看到机场火光冲天,发出一声哀叹。
本来,机场有守军一千多人,下河边宪二急于立功,为了消灭独立营二连,调出一部分守军配合129大队作战,意欲将独立营二连消灭于机场外。
可他没想到,这群支那人突围不成,反而杀向机场,并且在无意之中夺得军械库,迫击炮、掷弹筒且不说,大部分人都是怀抱轻机枪,身上挂满子弹和手榴弹,象这样一支敢于拼命的部队,有谁能拦得住呢?
确实是这样,二连的战士们个个都是拼命三郎,追着日军打,无坚不摧,一时,控制了机场。
遗憾的是,日军战机都执行任务去了,机场上只留下两架有点故障的飞机,日军飞行员见机场危急,爬入飞机,想驾驶飞机上天,肖俊人眼疾手快,将一颗冒烟的手榴弹塞入飞机螺旋桨里,只听得“轰”的一声,飞机瘫软于地,似是不放心,他将几颗手榴弹束在一起,一拉引线,塞入机腹下,一声巨响,这架飞机彻底地成为一堆废铁。
另一架飞机发动机有毛病,日军飞行员捣弄个不停,因引擎失灵,无法点火启动。
王凯第一次零距离地接触到这只铁鸟,想揪出日军飞行员,却无从下手,捶打着舱门干着急。
肖俊人过来拉开他,如法炮制,将手榴弹分别塞入螺旋浆和机腹下,将飞机炸毁。
而此时,负责阻击东南面日军129大队的一排的战士全部壮烈牺牲,阻击西面日军247大队的二排也是伤亡过半。
活着的战士们打红了眼,在肖俊人的指挥下,组织火力,向北突围,一阵阵旋风式的强攻,这群勇士犹如天降战神,在绝境中奋起千钧之威,杀得机场北门的日军丢盔弃甲,唯恐避之而不及。
挡我者死,他们用侵略者的鲜血与尸体,铺开了一条勇者无敌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