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时,国人怀着对日寇的刻骨仇恨,在处理日特和汉奸的问题上,从不手软,人人得而诛之。
苏姬一案,惊动朝野。执行死刑那一天,从法庭到刑场,都有记者全程跟踪。第二天各大媒体大篇幅地报道了这一特大新闻。
既然她认罪伏法了,那她如何能够死里逃生呢?
原来这是何荦玩的障眼法,记者从法庭宣判到犯人被押上囚车时所拍摄到陈素珍的相片,的确是她的本人,但到了刑场,军警从囚车里拉下来的女犯却是陈素珍的替身,一个和她衣着相同身段相似的女死囚。
蓬头垢面的,且在秋雨缠绵之下,有谁看得清楚?个中猫腻,又有谁能识破?
刑后,陈素珍被秘密地送回桂林绥靖公署宪兵团部的一个秘室里,此后她不再露面。
这一“掉包”之计是何荦和吴石密谋并付诸于行动,连莫瑞德等人都不知道。
吴石原是国民党军令部二厅第二处处长,负责搜集日军情报,现任第四战区参谋长,是“苏姬案”中方调查组最高负责人。
“苏姬案”调查组解散后,征得张发奎同意,他以战区的名义,成立了一个代号为“猎狐”专案组,由他为组长,何荦为副组长,专案组的成员基本上保留了原调查组中方的特工。
白崇禧听取了吴石和何荦的汇报,觉得此事重大,不容闪失,特地给桂林绥靖公署宪兵团团长吕知机下手谕,听从专案组调遣。
这支部队曾经追随白崇禧南征北战,战斗力非常强悍,可以说是桂军一把宝剑,不出鞘则已,一出鞘就一剑封喉,置敌人于死地。
只有承受过空袭的灾难,才知道这种痛苦的渊薮有多深。不说重庆或别的地方,就说桂林,日军飞机不断地轰炸这座历史名城,全市三分之二的民房被炸毁,随处都是瓦砾、焦木、弹坑、残肢、死尸……
日军飞机的气焰非常嚣张,犹入无人之境,随心所欲,有时候一天来四五次,而且飞得很低,地上的人们都能看到飞行员那狰狞的脸容。
1941年8月1日,陈纳德将军根据战局的变化,亲自率领飞虎队部分战鹰进驻桂林秧塘机场。
这些战鹰的机身上,画着鲨鱼图案,就象一条条大鲨鱼,张开血盆大口,白森森的牙齿,凶神恶煞般,令日寇触目惊心。
日军窃知飞虎队前置桂林,大为恐慌,于1942年6月12日,派出两个航空中队21架飞机,企图消灭这支立足未稳的飞虎队。
首次在桂林上空迎战日军飞机,飞虎队无所畏惧,一番激战后,以损失飞机2架的代价,击落敌机8架,取得第一个回合胜利
6月28日,又击落敌机14架,飞虎队仅损失飞机4架。
此后,飞虎队愈战愈勇,血战长空,依托桂林机场的优势,不但有效地遏制了日军航空部队的攻势,而且屡次派出战机轰炸日军基地,有力地支援了中国军队作战,给日军在中国南方的军事行动上构成了严重的威胁和打击。
不甘失去空中霸主地位的日军,对飞虎队恨之入骨,欲除之为快。
在大本营的授意下,日第23军参谋长栗林忠道和华南派遣军情报部机关长洪矢崎义郎经过一番密谋,先后派出九批特工人员,分别从广东和湖南潜入桂林。
他们的任务就是配合早就潜伏在桂桂的间谍,暗杀美军飞行员,制造混乱,并伺机偷袭飞虎队指挥部,假如偷袭成功,即用电台呼叫航空部队配合,一举摧毁桂林秧塘机场。这就是“九尾狐”计划的核心内容。
“金毛玉面九尾狐”是日本神话里九大神兽最强的一个,九尾代表九个化身,而且具有再生能力,每一条尾巴各有不同的神通。
其中金毛尾最厉害,摇动时,电闪雷鸣,摧山搅海,火神、水神、风神、冥界阴兵恶鬼以及各路狐仙等都会过来助战。曾经,她在那须野击败了鸟羽天皇的八万雄兵悍将。
作为老牌特工的吴石和何荦,并不象莫瑞德等人那样狂妄自大,视对手如无物,而是提心吊胆,坐立不安。
因为他俩知道,日军特工队属于超级杀手,其作战风格极为暴烈,经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不惜玉石俱焚,撕开对手的防线,完成自己的终极使命。
在侵华战争中,日本情报机构五花八门,数量庞大,其中以特高课最为臭名昭著,它象幽灵一样,无时不在,无处不存。
其实,真正让国共两党感到悚然的并不是藏在旮旯里见不得阳光的特高课,而是日本各个派遣军情报部领导下的特工部队。
为了搜集本派遣军作战区域内中国军队的情报,包括部队番号、布防情况、火力配置、作战人数、后勤供给、电讯拦截、主官姓名、作战特点等,日本各个派遣军情报部都会组建一支甚至多支的特工部队。
这些部队的官兵都是从日本陆军中野学校受过魔鬼般训练出来的特工,会说不同国家或地区的语言,善于化妆,装备精良,经常穿插到对手的后方,神出鬼没,执行破袭、暗杀、侦察等特别作战任务。
最为典型的例子是在1942年5月,日军第36兵团派出益子和大川两支特工部队潜入太行山,分别偷袭八路军总部和一二九师师部。
他们假冒八路军,熟悉八路军的口令和行军宿营模式,使用中国军队的武器,令人真假难辨。
当他们侦知八路军总部所在地,发起偷袭之前,电令日军主力包抄,飞机配合,致使八路军副总参谋长左权在十字岭突围中壮烈牺牲。
类似这样的日军特工部队,无论在中国战场还是在东南亚诸国,到处都可以看到他们的影子。
被称为“最后一个日本兵”的小野田宽郎少尉,就是日军特工部队中的一员,直到1974年他才在菲律宾丛林中放下武器,此时离日本投降时间已有29年之久。
由此可见,日军的特工部队是多么可怕的部队,不说八路军,国军在各个战役中也吃了他们不少大亏。
现在,这些日本特工潜入桂林,随时都能引爆一个天大的阴谋。何荦和吴石之所以合谋救下陈素珍,不是因为她有多大的背景,而是关乎到秧塘机场安危。
一场反谍战迫在眉睫,既然杀之无益,何不为己所用,让她戴罪立功。
从刀光剑影的冷兵器年代到现在钢铁洪流的战争,情报战都是重中之重的一环,任何一条信息都有可能影响到战争的胜负,甚至改写人类历史。
所以说,谁打赢了情报战,战争的天平就会向谁倾斜。
这点道理没那么深奥,贾林忠道和洪矢崎义郎懂得,何荦和吴石一样懂得,问题是谁站得更高一些,谁出手更狠一些。
何荦和吴石大胆起用陈素珍这个降将,可以说是手心里捏着一把冷汗,假如她反复无常出尔反尔,后果就不堪设想,但别无选择,因为“九尾狐行动”的计划是一个盲盒,需要她去打开。
当然,下这样的赌注,不是一种冲动,而是在对她的心理测试与综合分析的基础上,经过缜密的评估后所调整的策略。
她在抗战初期有功于党国,后不幸落入日寇魔手,最后扛不过严刑拷打而屈服于敌人的淫威下,但此期间,没有一个军统特工因为她的叛变被逮捕,以至军统认定她已经以身殉国。
从这点就可以看出,她并不是情甘意愿地当汉奸,至少不会死心塌地。而让她成为日本一个高级间谍是在香港,她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和法语,利用自己迷人的色相,勾搭上英国一些高官,窃取了大量的军事情报,受到洪矢崎义郎的赏识。
这一次,她被洪矢崎义郎派来桂林活动,名义上是组长,实则上是在假邵雄田中弘一的领导之下。
事实上,田中弘一利用自己职务之便,早就侦知03号油库的位置,陈素珍在咖啡店里淘来的情报,只不过是让他按下确认键而已。
所以,在可杀与不可杀之间,她的个人档案起着了决定性作用,如果是十恶不赦之徒,就不会得到何荦等人的同情与信任,自然而然地,她就成为枪口下一缕香魂。
陈素珍捡回一条命后,出于感恩的心理,努力回忆着洪矢崎义郎和她在一起时的情景,哪怕是他的一个表情动作或者片言只语,她都不放过。
洪矢崎义郎,也称矢崎义郎,大佐军衔,职务是日本华南派遣军情报部机关长。
在侵华日军中,凡是晋升为佐级以上的军官,手上都是沾满了中国人的鲜血,洪矢崎义郎也不例外,在日本华南派遣军中,他是一个悍将。
教人大跌眼镜的是,他居然有着中国人的血统,而且还是天王洪秀全的曾孙。
洪秀全生于广东花县福源水村,后来移居到官禄布村。
1930年某一天,一个自称在东北日本领事馆任职的日本人矢野兴来到这个小山村作客。
据他称,1864年天京危在旦夕,洪秀全知太平天国败局已定,病死前教亲兵护送一批眷属到上海,经吴淞口逃往日本。
他的祖母是洪秀全的妃子,当时已有身孕,也在遣散之列,逃到日本后,她生下他的父亲。
为了证实自己所言不虚,矢野兴说村里私塾前面的地下埋有一对石狮子,这是洪秀全起事前埋下的,后来在闲聊中告诉了他的祖母。
族长洪应元将信将疑,教村民挖开一看,地下果真埋有一对石狮子,不由得采信了几分。
追根溯源,认祖归宗,本是人之常情。倘若矢野兴来自国内某个地区或是周边哪个国家,自然会受到洪应元和族人的热情接待。
但他是日本人,倭寇之乱、甲午之战,在国人的心眼中,倭寇比汉朝时的匈奴还凶残。
出于一种憎恶的心理,不管矢野兴说破大天,洪应元就是冷着脸儿,不允许他以洪氏后人的身份在祠堂里上香、叩拜。
碰了一鼻子灰,矢野兴只好悻悻而去,可他不甘心,临走前撂下一句话,说他还会回来认祖认宗的。
一晃十三年过去了,当洪应元渐渐地淡忘这件事的时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官禄布村的沉寂。
领头的是华南派遣军情报部机关长洪矢崎义郎大佐,自称是矢野兴的侄子,受叔父和家人所托,过来拜祭祖先。
洪氏族人见日军荷枪实弹,虎视眈眈,不敢阻拦,任由他摆布。
洪矢崎义郎在汉奸官员的主持下,进入洪氏宗祠,三跪九叩,走完了拜祭程序。离开时,他还“借”走了洪氏族谱。
叔侄两代先后认祖,前后语调一致,出于一种血脉亲情,一部分族人从心底里默认了这一脉孤悬于海外的洪氏后人。
然而,洪应元是一个具有民族气节的老人,并不屈服于洪矢崎义郎的淫威,拒不接纳。因为他知道,这是一个戴着假面具的恶鬼,只能下十八层地狱,不配进入洪氏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