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共抗战史上,有两支队伍打得最艰苦最悲壮,一支龙盘于东北三省的抗日联军,一支是虎踞于琼崖的红军游击队。
抗日联军浴血激战于白山黑水之间,以血肉之躯,承受着几十万日军精锐部队和飞机大炮坦克血腥碾压。
十一个军近四万人,七个军长战死,两个叛变。到1940年,抗日联军仅剩下七百多名将士,因无法坚持下去,被迫撤入苏联境内休整。
相比较之下,琼崖红军游击队比东北抗日联军似乎苦了一些,没有外援,没有退路,他们孤悬于敌后,被日军、伪军、顽军围困在孤岛上吊打了六年之久。
幸运的是,他们不但不被敌人消灭,还不断地发展壮大,从1939年云龙改编的三百人到抗战胜利,队伍发展近八千人。
折断日寇刺刀后,他们征尘未洗,战鼓频催,独打国民党第46军,单挑薛岳十万大军。
最后,他们接应配合野战军渡海作战,解放了海南岛,完成了自己的历史使命。
从1945年至1950年,这支部队翻了三番,增至25000人,成为中共军史上有名的琼崖纵队。
令人心酸的是,迎来胜利曙光这一天,他们还是背挎斗笠、头戴八角帽、身着灰军服、脚穿草鞋,连战旗都是红军军旗样式,乍看之下,俨然是一支从山区里走出来的红军部队。
一支红军武装在孤岛上孤军作战,扛了23年而红旗不倒,不能不说这是中共军史上的一个奇迹。
其实,中国共产党在苦难中铸就辉煌,最不缺少的就是奇迹。但每一个奇迹的背后,都是一种痛苦而残忍的蜕变,让后人读起来感到惊心动魄。
1921年7月1日,从浙江嘉兴南湖的一条朱漆的画舫上走出了十三个中共一大的代表,历史车轮碾过匆匆的岁月,到1949年新中国诞生,脱党与叛变的有七人、牺牲的有四人,坚持到最后,走上天安门城楼参加开国大典的,只有毛泽东和董必武。
中共高层尚且存在这么高的淘汰率,可想而知,中国革命是何等的艰难与残酷。
据统计,28年间,革命先烈有名有姓的370多万、无名无姓的近2000万人。纵观人类历史,从来没有哪个政党能象中国共产党这样,经历如此多的艰难险阻、付出如此多的惨烈牺牲。
万山磅礴,必有主峰,信仰之花,只能盛开在崇高的土壤上。琼崖革命,只不过是中国革命这块土壤上一束永不凋谢的花朵。
历史永远不会忘记,长眠于孤岛上的有杨善集、王文明、冯平、李源、黄学增、官天民六任中共琼崖特委书记,还有李硕勋、徐成章、许侠夫、王文宇、冯国卿、陈永芹、王天俊、郭天亭、符节、黄魂、王白伦、李振亚、王业熹、符明经、刘秋菊等两万多名革命先烈。
说到朱毛红军,人们就想到了井岗山,因为井岗山根据地的建立,点燃了工农武装割据的圣火。说到琼崖红军,人们就想到了母瑞山,因为母瑞山根据地的建立,两次保留了琼崖革命的火种。
母瑞山位于定安县南端,地处定安、琼东、乐会三县交界处,是五指山脉向东北延伸的一座山,与内洞山、六连岭相连,东瞰琼东嘉积重镇,北视定安县城,南临乐会中原镇和万宁县城,西连五指山。
山区方圆100多里,北起中田岭、风总岭、大排岭;南抵南牛岭、南俸岭、南官岭、马鞍岭、加芭山;东至南冬岭、长坡岭、三十六总岭、西坡岭、吊藤岭、光岭;西迄分界岭、公高岭、鹿温岭、南典山、黄竹 岭。
美丽的万泉河在山脚下川流不息,浇灌着田东洋、南雷洋、走满洞、南闾洋等数万亩良田。
中共琼崖特委慧目独具,选择母瑞山为革命根据地,不仅仅是因为这里人口密集,经济比较发达,更重要的是这里山陡林密,群峰起伏,地势险要,峡谷水流湍急,进可攻,退可守,有较大的回旋余地。
正是因为有着这块“风水宝地”,琼崖革命就象母瑞山原始雨林一样郁郁葱葱,生机盎然,以旺盛的斗志傲视苍穹。
1927年9月23日凌晨5时,中共琼崖特委响应中央关于湘鄂粤赣四省秋收起义的号召,领导讨逆革命军强渡万泉河,在椰子寨打响了琼崖武装起义的第一枪,揭开了全琼总起义的序幕。
琼崖革命形势的蓬勃发展,使国民党反动派惶恐不安。
1928年3月中旬,国民党广东当局派遣第11军第10师师长蔡廷锴率领所属第28、29、30团以及谭启秀独立团1个营共4000余人,分批抵达琼崖,对琼崖革命根据地和红军进行第一次军事“围剿”。
这支部队曾是北伐军一支劲旅,也是南昌起义部队的叛军,战斗力非常强悍。两年后,兵出湖南,北定中原,因战功显赫被蒋介石编为第十九路军。
在淞沪抗战中,这支部队杀得日寇尸横遍野,四易其帅。只可惜,因它历史上有着当过叛军和围剿红军的污点,以至在“福建事变”中,蔡廷锴等人得不到红军的信任与帮助,最后被蒋介石消灭。
蔡廷锴率部抵琼后,采取各个击破的战术,分兵三路,杀气腾腾地扑向琼崖根据地。
重兵压境,中共琼崖特委针锋相对,将工农红军整编为琼崖独立师,东、西、中路各组成一个团,农民赤卫队统一于红军各团的指挥之下,以“机动作战,军民配合”的策略御敌于根据地之外。
3月下旬,敌第30团一个营及机枪连600余人,夺占陵水后,直抵东路乐四区,向中共琼崖特委所在地发起佯攻,吸引红军的注意力。
4月初,敌二十八团1000多人突然杀向文昌革命根据地。
驻守文昌的红军和赤卫队猝不及防,抵敌不住,一部分撤往定安后转入乐会,一部分退至琼山与中路主力会合。
红军转移后,敌军在文教、潭牛、宝芳等乡村大肆屠杀革命群众,受难者达2000余人。
接着,敌二十八团主力和师教导营、特务连、独立团一部共1500多人扑向中共琼山县委所在地——琼山县第十七区树德乡一带。
县委书记冯白驹避敌锋芒,将县委机关、红军及大批群众转移到南渡江西岸的琼山县第十三区,后向乐四区转移,他则带领县委武装留在琼山县坚持隐蔽斗争。
4月下旬,蔡廷锴另一部和地方民团共1000余人,进剿澄迈、临高革命根据地。
红军总司令冯平率领西路军利用险峻的地形,顽强阻击敌军,因敌我力量过于悬殊,在转移中被敌军合围,伤亡惨重。
突围后,冯平率残部撤到赤行岭,避实就虚,转战临高,攻打临城,牵制敌人,以缓解根据地的压力。
在党内“左”倾错误的影响下,中共琼崖特委遵循省委第一次扩大会议和四月来函精神,作出扩大暴动的决定,要求红军不惜一切代价,固守东路,保卫乐会、万宁苏区,以图向外发展,消灭蔡廷锴部,打开武装割据琼崖的局面。
由于扩大暴动,发起秋季攻势和反攻陵水,使琼崖红军和赤卫队暴露于敌人的视野下,招来更加疯狂的镇压。
6月上旬,敌保安队、民团、土匪近千人向中共陵水县委驻地港坡进犯。
中共陵水县委领导人许邦鸿、陈贵清、谢是位等率领300多名农军在彭谷园和反扑过来的敌军浴血奋战,大部分壮烈牺牲,余下的被敌人押入县城,当众剖腹,就义场面,惨不忍睹。
冯平和另一领导人率领红军余部在西昌坡尾一带坚持战斗。由于叛徒出卖,他们受伤被捕,被敌人绑在竹椅上抬着游街示众,牺牲于澄迈县金江镇。
琼崖苏维埃政府主席王文明审时度势,和梁秉枢、何毅、罗文淹、王业熹等率领警卫连130多人,部分赤卫队以及琼崖苏维埃政府直属机关,附属单位等共600多人,从乐会县第四区撤退,经石墩岭渡过万泉河,沿着羊肠小道经石虎岭、马鞍岭进入母瑞山,保留了革命火种。
1929年春末,蔡廷锴部缩编,调离琼岛,敌人力量大为减弱,这给了琼崖革命火种一个燎原的绝好机会。
经过近一年的浴血坚持,母瑞山的红军发展成为一个独立团,开垦了三个农场,还办起一所军政学校,一所红军医院和一所军械厂。
1930年1月17日,王文明病逝,冯白驹接过重担,成为中共琼崖特委第七任书记。
同年2月,冯白驹到上海向中共中央汇报工作,周恩来指出:“你们琼崖抓住红军,抓住农村革命根据地,抓住苏维埃政权,这三件大事很好。今后,只要紧紧依靠群众,高举武装斗争的旗帜,坚持斗争,一定能够得到胜利。”
这一番话,如同一股钢铁洪流,铸就了琼崖红军不朽的传奇,也铸就了一面屹立于孤岛23年而不倒的红旗。
党指明了斗争的方向,冯白驹心里一下子亮堂了起来。回琼后,他狠抓红军队伍建设,将琼崖红军独立团扩编为琼崖红军第2独立师,师长梁秉枢(不久受党内“左”倾错误路线的影响,被撤去所兼各职,调离琼崖,由王文宇接任),政治委员杨学哲,副师长王文宇,参谋长周朝新,政治部主任田清霖。下辖第1团,第2团,第3团和师直属独立营。
全师共2000余人,还有地方武装发展到近 6000人,7个县成立了苏维埃政府,开展土地革命,开辟农村根据地。
1932年7月,蒋介石调兵遣将,准备年底对中央革命根据地发起第四次围剿。
此时,被蒋介石任命为赣、粤,闽、湘边区“剿匪”副总司令的陈济棠,为了巩固自己“南天王”地位,派遣第三军独立一旅和空军第二中队一个分队入琼进剿琼崖红军。
该旅是陈济棠的嫡系部队,辖三个团和一个特务营,德械装备,武器优良。
旅长陈汉光是陈济棠的堂兄,黄埔军校毕业,曾在第四军任营长、宪兵大队长之职,很有军事才能。
8月1日,陈汉光以第三团一部牵制羊山的红军和赤卫队,以第一团主力和第二、第三团各一部,分兵两路,奔袭琼崖特委机关和琼崖苏维埃政府所在地——琼东县第四区。
第二天,敌第一团一营和三营为一路,经烟塘及双雁村潜至琼东县第四区平坦村外围;第一团二营和机炮连为一路,经大路圩向平坦村西南方向包抄;第三团二营为一路由黄竹向平坦村西北直驱而入;另以第二团三营为一路在水流湖附近设伏,切断红军撤退或增援之路。
粤独立旅的火力强大到让大地都颤抖,飞机狂轰滥炸,炮火纵深延伸,轻机枪重机枪吐着长长的火焰,子弹铺天盖地而来。
面对着来势汹汹的敌人,红军主力无所畏惧,节节抵抗,掩护特委、苏维埃政府机关、师部和军政学校学员、女子军特务连向母瑞山转移。
当日下午,琼东县第四区一带的根据地全部沦陷于敌手。
8月8日,敌人集中四个营的兵力,在飞机的配合下,攻占了母瑞山根据地,烧毁红军机械厂、医院、粮食加工厂、农场等四百多间房子,抢走大批粮食、物资。
8月15日,陈汉光侦悉红军撤至乌榄湾、合水湾一带,立即调兵遣将,尾随追剿。
红军一部在冯白驹、符明经、王文宇、冯国卿等人的带领下,于乌榄湾西南与敌激战,欲向三十六总岭突围。
双方处于短兵相接状态,红军伤亡很大,无法杀出重围,只好退回母瑞山隐藏。
王文宇、冯国卿带领红军师部和红一团撤至牛探岭一带,在转移过程中又遭到敌人围攻而受到损失,也被迫返回母瑞山。
陈汉光以为“瓮中抓鳖”的机会到了,立即调集部队、警卫队和民团把母瑞山层层包围起来,并在四周修建碉堡炮楼,每天出动飞机侦察、轰炸。
他以军事围剿为主,经济封锁为辅,推行保甲制度,移民并村,强迫百姓迁到堡垒式的中心村,把母瑞山周围地区变为“无人区”,还实行所谓“招抚”政策,妄图从政治上瓦解红军。
由于敌军分片搜山、轮番进攻,红军粮食和弹药严重缺乏,伤员越来越多,处境非常艰难。
为了摆脱困境,特委决定由师长王文宇、政委冯国卿率部突围,向乐会转移,以分散敌人的注意力,打破敌人对母瑞山的围困,特委和琼崖苏维埃政府机关以及警卫连则继续留在母瑞山打游击战。
10月,连日大雨、万泉河水暴涨,乘着敌人防守松懈的机会,王文宇、冯国卿率领红军师部和红一团从双滩下游渡河,突破敌人重重封锁线,撤至乐会中平仔、文魁岭一带,和红军第三团余部会合在一起。
然而,还未待他们喘过气来,又陷入敌人的包围中,左冲右突,弹尽粮绝,牺牲的,失散的,所剩无几。
绝境之下,红军余部化整为零,疏散到各地隐蔽,坚持斗争。
师长王文宇、师政委冯国卿、师参谋长郭天亭、红三团团长王德春等在敌人的追捕下,无一幸免,英勇牺牲。
至此,红军第二次反“围剿”宣告失败,琼崖革命跌至空前绝后的最低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