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入金星地界时,也许是经受长途跋涉,过于劳累,也许是担惊受怕,影响到胎儿,侯山花的小腹部突然地疼痛起来,呻吟不已。
金蛟大惊,怕她流产,忙命令部队停止行军,稍事休息,随后唤来随军医生高轩给她把脉。
“一般来说,女人怀孕5个月,处于孕中期,子宫比较稳定,胎儿不容易受到外界的刺激,流产的几率很低,当然,凡事不能绝对,她现在需要的是安静和休养。”
高轩问明情况后,给她打了一支止痛针。
雷州半岛沦陷于日寇之手后,广州湾医院的一些医生和护士,出于民族大义,带着药品和医疗器械投奔了抗日雷州挺进支队,高轩就是其中一个。
金蛟深知医疗队伍对行军打仗和地方管理的重要性,为此,他在牛乸岭开设培训班,并办起了一间野战医院,除了救护伤员,还为百姓治病,收买人心。
自从和日军撕破脸皮后,考虑到日军报复的可能性,金蛟将野战医院等后勤所属迁到下六一带,各大队只留下一些随军医生和战地护理人员。凡是伤员病号,军医处理不了的,即送往后方医院医治。
因高轩医术高明,金蛟将他留在直属大队,实则上是自己的私人医生。
“山花,坚持住,过了乌塘,鬼子就奈何不了咱们。”金蛟给侯山花抺去额头上的汗水,安慰着。
“我怕,蛟哥,我有一种预感,却是说不出来。”侯山花感到恐惧,紧紧地握着金蛟的手,怕他离开似的。
“别怕,有我在呢。”金蛟嘴上虽然是这样说,但每一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的,部队过了合水,他就嗅觉到一种异样的气味,心里拔凉拔凉的。
按正常逻辑,日军既然铁下心来横扫其连山、螺岗岭、笔架岭、牛乸岭,那么,就没有理由不打乌塘,以切断他的退路。
说不准日军在城月至乌塘一带已经设下了陷阱,正在等待着自己往里面跳呢。
“文心,你说下河边宪二会不会在前面设伏呢?”金蛟松开侯山花的手,转过头,不放心地问着身边的智囊陆文心。
“据我所知,日军第129大队已经向廉江推进,第247大队驻于吴川,第70大队驻于广州湾,今夜攻打咱们的应是第248大队,按日军的兵力布置,应该没有多余的兵力在这里设伏。如果有,那就是驻于海康的日军第128大队和130大队,若按日军一号作战计划,这两个大队的鬼子隶属于日军第23独立混成旅团,铁定参加这次桂柳会战。假如我是下河边宪二,命令他们西进遂溪集结时,从城月插入乌塘,来一个打草搂兔子,配合248大队行动,切断咱们的退路。可奇怪的是,这边静悄悄的。在战场上,敌人越是没有动静,咱们的危险系数就越大。依我看,先派一小股部队搜索前进,若有埋伏,咱们就向西杀向螺岗岭,虚晃一枪,从螺岗岭脚下往北面突围,经泮塘折东而行,入豆坡圩后取道杨柑,那里是独立营三连的地盘,且有三大队接应,咱们就安全了。”
陆文心从挎包里取出地图,打亮手电筒,仔细地看了片刻,然后出谋献策。
挺进支队虽说是一群乌合之众,可也不乏有能人,陆文心就是其中一个。他是广西南宁人,系云南陆军讲武堂第十九批学员。毕业后,在杨森的第20军当排长,他是外地人,根本没有擢升的机会,直到1933年10月,参加对红军川陕根据地的六路围攻,表现突出,先后升为连长、营长。
1937年10月10日,川军誓师出蜀抗日,首战淞沪,草鞋斗笠,凭着极其简陋的武器和血肉之躯,在陈家行阻击日军精锐第7联队和第35联队,血战七天,以伤亡1.1万余人的代价,毙伤日军二千余人,从而打出了川军的威名。
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陆文心为自己苟得一命既感到庆幸,也充满着恐惧感。他知道,人不是猫,不会有九条命,这一次侥幸活下来,不等于下次死不了。因为日军太强大了,以国军的平面作战对付日军的海陆空作战,自己这条小命迟早会撂在某个战场上。
在贪生怕死的心理驱使下,他脱下军装,以难民的身份逃回南宁金狮巷,继承了父亲的产业,过起了膏粱文绣、养尊处优的日子。
然而,好景不长,两年后,日军攻陷南宁,把金狮巷划为军妓区,将强掳过来的几百名中国妇女安置在这里充当军妓,供日军蹂躏。
陆家高门大户,三代豪强,在南宁呼风唤雨,是一个无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主。
然而,这点势力平常里只能吓唬平民百姓,对强盗不但起不了威慑的作用,反而招来了毁灭性的灾难。
城陷那天,日军冲入金狮巷,枪杀了陆家的男人,用刺刀捅死了老人孩子,抢光了所有的财物。这还不算,他们强占了陆家,并将陆家所有的女人沦为军妓。
此时,陆文心正在广州湾和金蛟洽谈生意,打算从法国军火商购买一批武器,由金蛟派人押运入广西,卖给乡下自卫队或土匪,从中牟取暴利。
可他作梦都想不到,日军突然从钦州湾登陆,仅用八天时间就占领了南宁。
自己的家人被杀,自己的女人被沦为军妓,自己的财产被掠走,当他得知这一噩耗时,不啻于五雷轰顶,颓然倒地。
一场大病后,陆文心变成另一个人似的,在金蛟帮助下,他和手下带着这批武器潜回南宁北山区,招纳了一百多名敢死之士,组成一支狼兵队伍,打击侵略者。
广西狼兵雄于天下,这句话不是吹嘘而来的,明朝抗倭抗金,狼兵威名远播。太平天国时,洪秀全等人驱使三万狼兵,夺得半壁江山。还有镇南关大捷、北伐战争等等,狼兵打出了“无桂不成军”的气势。
八桂子弟剽悍而有血性,源自于恶劣的生存环境,广西八山一水一田的自然条件,塑造了他们不屈服于命运的性格。
这里的男孩一出娘胎,其父母按着他的体重,锻打一块同等份量的生铁,挂在他的床头,等他十岁时,就将这块生铁打制成一把钢刀,让他随身佩戴,习武练刀。
陆文心当年贪生怕死,临阵脱逃,是因为他出生于豪门,不想枉死在战场上。
如今家破人亡,一无所有,他曾是一名军人,本有血性。一旦遇到变故,狼兵原形就毕露无遗。他怀揣着一颗复仇之心,回到属于他宿命的战场。
没有了国哪来的家?日军的凶性暴行,使他倏然懂得历史上无数英雄血战沙场,为的是保家卫国。虽然他不是英雄,可也是一个敢于以血还血以牙还牙的汉子,家仇国恨,使他挺起了脊梁,带领着手下的狼兵,凭借着祟山峻岭,搔扰或偷袭日军小股部队和运输队。
侵入广西的第5师团是日本陆军王牌的王牌,因源于广岛,又名广岛师团,中国人称之为板垣师团,是日本编组最早的最精锐的7个师团之一。
可以说,日军第5师团的建军历史,是日本帝国一部赤裸裸的血腥侵略史,在甲午战争和日俄战争中,这支部队简直是一头出岛的恶兽,将大清青龙和沙俄北极熊撕咬得遍体鳞伤。
1937年,七七事变爆发后,第五师团登陆大沽,在师团长板垣征四郎的指挥下,投入南口作战,攻占张家口、蔚县等地,随后按日本大本营的命令,抽调第9旅团往上海,在金山卫登陆。
9月下旬,第21旅团一个大队和辎重队在平型关遭到八路军115师伏击,弃尸千余,皇军不可战胜的神话随之不复存在,第5师团首次留下了失败的记录。
然而,因国民党当局腐败无能,军队大多一触即溃,甚至不战而退,丧师失地,致使日军第五师团这头战争恶兽负伤后,变得更加疯狂起来。
10月上旬,第21旅团至忻口作战,11月8日攻占太原,第9旅团参加淞沪会战,成为南京大屠杀惨案的罪魁祸首。
1938年1月,第5师团转隶日第二军,参加徐州会战的临沂、台儿庄战役。7月4日,转隶北支那派遣军, 9月19日转隶21军,先后攻陷广东虎门要塞、三水、佛山等地。11月29日回山东休整。
时隔一年,这头恶兽又奉命在钦州湾登陆,一路势如破竹,占领防城、钦州后向北挺进,24日占领南宁,据守外围高峰隘和昆仑关两个战略据点,切断了桂越交通线,对国民党政府造成了严重威胁。
南宁地区迅速沦陷,举国上下一片哗然,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大为震惊,急调第5军、第99军、第36军向广西增援。
国民党第五军是一支现代化的装甲部队,被誉为“铁马雄师”,是蒋介石手里的一张王牌。
苍天有眼,曾经在华夏大地上横冲直撞作恶多端的日军第21旅团,这次在八桂的雄关漫道上,得到了应有的报应。
国民党第五军在友军的配合下,以“钢军”的气势,血战昆仑关,打得日军第21旅团几乎全军覆灭,名存实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