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9月,邓小平接见陈济棠的儿子、美籍华人、电子学家陈树柏博士时说:“令尊治粤八年,颇有建树,有些老一辈的广东人还怀念他。”
这番话,可以说是对陈济棠的评价定下了基调。事实上,民国年间,主粤的官员很多,但无人能赶得上陈济棠。
1929年至1936年,国内局势动荡不安,民不聊生,而粤省在政治与军事、经济与教育、民生与市政等方面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这说明陈济棠治粤能力与政绩不是吹捧出来的,而是实至名归。
不说别的,就说剿匪,他诉诸武力,推行并强化保甲制度,不遗余力地净化社会治安环境,让百姓在战乱中有了一个相对稳定的生存环境。单凭这一点,粤省百姓怀念他就不奇怪了。
不过,他平定雷州乃至粤省境内匪患的同时,手上也沾满了共产党人的鲜血。
斜阳岛农军是中共南路特委领导下的一支农民武装,大革命失败后,他们怀着对党的忠诚与坚定的信仰,在孤岛上浴血坚持了五年。
碧血斜阳,虽然他们都牺牲了,看不到胜利曙光从海面上喷薄而出,但他们的鲜血,染红了斜阳岛的滩崖,也染红了南路的木棉花。
敌人的屠刀吓不倒真正的共产党人,中共南路特委虽然遭到敌人严重破坏,党组织系统陷入了瘫痪的状态,但活着的共产党人并没有停止战斗,他们转入地下,保持单线联系,利用“渔民协会”、“兄弟会”、“同善会”、“群益会”等合法组织进行活动,积蓄力量,等待着党的召唤,等待着革命时机的到来。
1932年至1935年,广州湾遭受五次大台风和大海潮袭击,农田失收,渔船破损,百姓吃树皮海苔充饥,用破渔网蔽体、蒲草御寒。
1936年3月,广州湾法租界当局不顾百姓生死,强行推行“义务公役”法:凡是法租界内16至40岁的居民,每人每月义务服役4天,伙食和工具自备。若是拒服役,每天缴交代役金“西币”四角。西币是越南币,四角“西币”等于一元零八分毫银。
这种变相的“人头税”,激起了法租界百姓强烈反对,民意代表多次和法租界当局交涉,没有任何结果。
4月26日,农历三月初三,坡头区一万多名百姓扛起锄头、棍棒、刀叉在石角渡集合,在陈文华、李癸泉、陈庆桃、李瑞春、李荣泰等人的领导下,到坡头公局示威请愿。他们高喊口号,包围坡头公局大楼,痛打公局帮凶卢文廷。
法租界当局从西营急调几十名蓝带兵到坡头,武力镇压,打死陈土轩、杨真贵、陈福章、陈康保、陈兴贵五人。
愤怒的百姓冲进公局大楼,缴了局兵的枪支,奋起还击,并围困了法军营地,还占领了法军的碉堡。
南京国民政府得知此事,向法国政府抗议、交涉、照会,在中国政府的外交压力下,法国政府害怕1898年雷州三县抗法斗争历史重演,不得不取消“义务公役”法,撤掉坡头行政委员殷多东的职务,解散法租界公局的“民团”,并对死者抚恤等。
这就是广州湾著名的“三月三”事件,也是继1898年抗法斗争后,坡头区百姓又一次发出了中国人不可欺侮的怒吼。
在这次抗法斗争中,李癸泉、陈庆桃、李瑞春、李荣泰等共产党人起着了重要的组织协调领导作用。他们都是在南路农民运动领袖黄学增的影响下参加革命的老党员,对敌斗争的经验非常丰富。
1928年12月,中共南路特委主要负责人黄平民和朱也赤等人惨遭敌人杀害后,数以千计的共产党人倒在血泊中,李癸泉等人就和党组织失去了联系。
中共南路特委委员陈信材在李癸泉等人的掩护下,转危为安。为了寻找设在香港的中共广东省委,他不惜卖身去南洋当劳工。
到了中转站香港,他从人贩子的魔掌下逃了出来,浪迹于码头闹市、穿梭于大街小巷,历尽艰辛,未能如愿以偿。
不过,他遇到了和他一样来香港寻找党组织的彭中英,劫后重逢,悲喜交集。两人经过商议,不再盲目地寻找下去,而是回到硇洲岛,创办渔民协会,暗中开展革命活动。
可不久,他俩遭到国民党当局缉捕,遂逃往徐闻,后进入黔桂,一边经商维持生计,一边继续寻找党组织。
陈信材去香港寻找党组织那一年,李癸泉被法租界当局逮捕,受尽酷刑折磨,经陈庆桃等人多方奔走营救,才得以出狱。
抗战全面爆发后,素有“隐秘角落”之称的广州湾在席卷全国的抗日救亡浪潮冲击下,也发出了一种气势磅礴的声音。
广州湾称为法租界,不同于真正意义上的租界,而是一块租借地,由于法律地位的含糊性、地理位置的特殊性以及政治环境的复杂性,法租界当局为了维持其的殖民统治,不得不采取一些怀柔的政策,甚至对中国政府有着一定的依赖与妥协。
日本全面侵华,看似和法国人没有什么利益之争,然而,整个20世纪上半叶,法国视日本为远东利益最大的威胁者,一直抱有警戒心理。
1937年,日军第一次要求法国政府关闭印度支那的援华通道,法国政府害怕刺激到日军,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表面上虽然答应了日军这一无理的要求,但暗里却是积极地帮助中国政府,旨在利用中国军队来遏制日军侵略扩张的野心。
法国政府在外交策略上的调整,直接影响到法租界当局官员和亲法地方实力派的态度,在他们暗中支持下,国际援华物资以走私形式,从广州湾源源不断地运向内地。
另外,法租界当局对在广州湾的抗日救亡活动不加限制,默许国民党和共产党以个人身份出入租界,从事抗日宣传、募捐等工作。
这样一来,整个广州湾都沸腾了起来,推销公债、征集捐款、抵制日货、宣传抗战,不分党派,全民参与,成为南路抗日救亡活动最为活跃的舞台之一。
李癸泉等人明知道这里面一定有共产党人参与,但由于法租界当局限制国共两党以组织形式在租界里出现,所以,他们还是无法和党组织取得联系。
出于一种迫切心情,李癸泉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派遣年轻党员蒋建新去延安,向党中央反映淡水沟党支部十年来坚持斗争的情况,争取早日回到党组织的怀抱。
说到蒋建新,还得上溯到1911年那一段历史说起——
那天,云五色和三个亲兵在鸿发当铺被护院冯建成等人打跑之后,掌柜吴至尊得知事情起因,不由萌生恐惧感,因为海棠怀着的确实是云五色的种,既然云五色认出了海棠,且吃了眼前亏,必是上门纠缠个不休。
若是云五色等人倒也罢了,吴至尊是黑道出身的人物,自然不会把这些宵小之徒放在眼里,但云五色等人是陈福祥的部下,绿林军是什么样的货色,雷州百姓不用掂量都能说得出来。
“宁愿见阎王,不见陈福祥,惹了绿林军,家破又人亡。”从这一民谣中就知道,陈福祥和他的绿林军是一群凶神恶煞。
吴至尊越是往下想,心里越是感到发怵,为了安全起见,他叫冯建成护送海棠回乡下避避风头,以绝云五色的邪念。自己留下来抓紧时间处理一下当铺事儿,若是情况不妙,则关铺走人,自忖惹不起,躲还是躲得起的。再说,革命党人主政雷州,有民军坐镇雷城,陈福祥就算是凶残成性,杀人不眨眼,也不敢公然诉诸武力进行报复。
然而,吴至尊低估了陈福祥的智商与手段,这个绿林军的首领,明里不敢,玩阴的却是他的强项,甭说一个小当铺,就是一座县城,他也敢在谋夺之中。
还有这个云五色,他曾是“颜之门”中人,一肚子坏水,他率部包围当铺后,不是强行破门而入,而是在当铺门口燃烧鞭炮,城里人在睡梦中惊醒,以为是哪家新居之禧,自然不作理会。
当铺护院听到鞭炮声,不知有诈,开门出来探看究竟,结果,被人用刀抹断了脖子,躲在大门口两侧的绿林军蜂拥而入,在“噼噼啪啪”的鞭炮声掩盖下,他们肆不惧惮地开枪射杀,护院们还不明白是什么回事,就被有备而来的绿林军一一击毙。
云五色杀入里宅,寻海棠不着,恼怒之下,大开杀戒,将吴家所有的人都处死。可怜的吴至尊,为了偷种传宗接代,惹来了一场灭门之祸。
冯建成送海棠回乡下,顺路回家探亲,因歇了一宿而躲过了这一劫,第二天,他赶回当铺,看到这种惨状,料定是绿林军行凶报复,遂向民团告发。
海棠得知噩耗后,大受打击,在陈发初审问之下,她不再隐瞒,说出那天被云五色纠缠的前因后果。
陈发初听后,觉得案由不会这么简单,凭云五色等几个匪徒,想灭了鸿发当铺,胃口似乎小了一点,也没有这种胆量,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在陈福祥的指使下。
陈福祥下此狠手,无非是想嫁祸民军,以便达到驱逐民军的目的。
既然对手如此用心险恶,欲置革命党人于死地,陈发初等人都是从枪林弹雨中闯过来的硬汉,自然不会心慈手软,遂摆开阵势,一举击溃了绿林军。
阵福祥败走琼崖,按理说,革命党人可以在雷州站稳脚跟了,没想到剧情逆转,四个月后,革命党人和民军遭到保守派绞杀,雷州又回到辛亥革命前的状态。
这一悲剧的酿成,是因为革命党人过于低估了保守派力量,虽然陈发初等人知道陈炳炎等人对革命存在着潜在的威胁,也知道商人在政治冷暖气团的交锋中,所起的作用是不可忽视的。但由于军政府摇摆不定,态度暧昧,以至他们畏首畏尾,不敢镇压前清的残余势力,让陈炳炎等人抢占先机,为自己种下了祸根。
在陈炳炎和陈发初两大势力集团的殊死较量中,以蒋玉衡为首的雷州商团,为了保护自己的切身利益,捞取政治资本,最终投入保守派阵营,沦为陈炳炎等人绞杀革命党人的帮凶。
陈发初等人死后,蒋玉衡出资收殓他们的尸体,请僧人道士做了三天道场法事,还抚养了义弟周世骁遗孀儿子,落得个“大善人”的好名声。
鲜为人知的是,这种义举的背后,包藏着一种龌龊的交易,由于蒋玉衡资助陈炳炎夺权有功,作为回报,陈炳炎通过关系行贿省府某要员,为他的大儿子在财政厅谋到一官半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