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富蒋玉衡及其大儿子蒋建文死后,蒋家日渐式微,走向衰落,宛如夕阳最后一抹霞光,隐没于荒草与瓦砾之中。
它的嬗变,阐释了“暴富之下,富不过三代;思变之人,穷不过五服”的轮回之道。
富二代有啃老的资本,花天酒地,日子过得滋润。富三代就惨了,含着金钥匙长大,可等待着他们的,却是贫穷潦倒的人生。
蒋家正是这样,一代富,二代福,三代苦。奇葩的是,老二蒋建武的儿子蒋功德不满父亲肆意挥霍其名下的财产,遂起杀心,置父亲于死地。
一天凌晨,蒋建武去自家茅坑如厕。屙毕,他双手抓住草丛,准备借力起身。不料,草丛是松动的,他的身子往后一倒,跌入粪坑里。
乡下粪坑是用来积肥种田的,粪池虽深,但水位很浅,一般情况下,不会淹死落坑之人,但溺死禽畜的现象经常有。
因夜里下了一场大雨,粪池暴涨,加上蒋建武年纪偏大,受粪水一呛,恐惧至极。而坑沿光滑,无法攀援,挣扎一番就一命呼呜了。
蒋家人自然不会怀疑有人在草丛上暗里做了手脚,更不会想到蒋功德如此作孽,为了图财而害死亲爹,而是认为大雨冲松了草丛的根系,以至蒋建武跌坑而死。
蒋功德是独苗,阴谋得逞,继承了所有的遗产,入窑子、下馆子、玩骰子、挨枪子(烟枪)。不上几年,坐吃山空,成为一个穷光蛋,靠乞讨度日。
蒋建新遭到日军缉捕,被迫撤回老家,见他可怜兮兮的,救济了他几回,后见他不听劝,烂赌成性,索性不理他了。
这个人心毒如蛇蝎,连父亲都敢下毒手,遑论自己的小叔?他见蒋建新出入“马仔”相随,以为是富主,屡起剽劫之意,但见他们腰间鼓鼓的,料是“硬货”,故他知趣,不敢轻举妄动。
这年头,兵荒马乱,有地位的人拥有私人武装并不奇怪,问题是他们行事诡秘,房间里时不时地传出“滴滴哒哒”的声音。
蒋功德觉得诧异,把耳朵贴在墙上偷听他们的谈话,虽然听得不清楚,但时间一长,从一些散言碎语中,他还是猜出他们是共产党人。
发现了这一秘密,蒋功德喜出望外,自忖发财的机会来了,即溜入县城,向日军宪兵队告了密。
日军宪兵司令部迁到广州湾后,雷城仅留下一个宪兵小队,由佐藤和静子分别任正副队长。
他俩根据蒋功德的描述,怀疑这伙人极有可能是宪兵司令部缉捕的共党特工“剑鱼”及其手下。
之前松下搜查蒋建新交通站时,从一堆灰烬中寻到一点未燃的电文碎片,上面隐约看到“剑鱼”两字,因而他判定这里就是“剑鱼”的窝,逃走的就是“剑鱼”,遂下文到各县区,全力搜捕。
“想不到‘剑鱼’躲在鸟不拉屎的地方,怪不得一下子销声匿迹。”静子的精神状态显得有点亢奋。
“瞧把你乐的,那里是鬼市,你敢去抓吗?唉,抓捕难呵,处处有抗日游击队,村村有乡勇民丁,咱们都成了缩头乌龟。”佐藤皱着眉头,给她泼了一瓢冷水。
“那你说如何是好?若是不抓,山田大佐会饶过咱们?”静子一听,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抓是要抓的,派胡不归警备团去抓吧,他们人熟地熟,或许能抓到他们。”佐藤想了想道。
“胡不归兄弟不可靠,若是象朱厚爵那样反了皇军,咱们岂不是鸡飞蛋打一场空?不如派二团去抓捕。”静子担心地道。
“二团那点人马,在县城里混点饭吃还可以,若是出城,未待到阴阳圩,就有可能被共产党游击队收拾了。胡家兄弟不同于朱厚爵,他们手里有血案,岂敢自投罗网?何况,警备一团的军官家属早就被我们控制了,他们想反也是不敢反的。”佐藤给静子吃了一粒定心丸。
“我真的是怕胡不归耍滑头,即使他不反,也会私下放跑‘剑鱼’。”静子仍是不放心。
“哦,那就让麻生行动组随军督战,你去布置一下,拜托了。”
佐藤起身,客气地朝静子浅浅地一鞠,静子赶紧回以鞠躬礼,领令而去。
老天爷似是一个失禁的老人,天天都是阴着脸,时而大雨倾盆,时而淅淅沥沥。
自从朱厚爵反正后,胡不归受到刺激,情绪低落,连团部都不想去了,整天呆在家里和谌贻玉、温文喝闷酒。这不,天色未暗,他就吩咐温文在走廊里摆上了酒席。
推杯换盏间,不时有些雨丝随风飘来,打在脸上,凉意顿时化解了酒气。
“胡爷,今天我上街听到一些马路消息说,日军在太平洋战场屡战屡败,盟军快打过来了。你不能只顾着喝酒取乐子,要想一想后路才行哦。”谌贻玉脸色比阴云还愁。
“还用想吗?反了国军当了伪军,若是皇军战败,只好投共军了。”胡不归不好气地应道。
“共军不是不好,只是太穷了,他们躲在山沟里,一身泥巴,要吃没吃,要穿没穿的,投过去你能受得了吗?”谌贻玉双眉一蹙,问。
“胡爷是穷苦人家出身,哪能受不了?”温文在旁搭讪着。
“他受得了,我可受不了。”谌贻玉白了温文一眼,一脸寒霜。
“老子谁都不想投,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到时候大不了上徐闻山当土匪,大秤分金,大碗吃肉。”
胡不归乜了谌贻玉一眼,抓起一块猪下巴大口地啃了起来。
有经验的人都知道,整头猪放在深井里烤,猪头朝下,在烧烤过程中,配料和猪油往下流淌,最后一站是猪下巴,所以,这个部位最为美味,吃起来油而不腻,齿颊生香。
“我知道你还是惦记着鬼子那个骚货。”谌贻玉幽幽地道。
胡不归一听,脸色变得阴沉了起来,刚想发作。这时,电话铃声响了起来,胡不归顾不上揩手,起身走入客厅。
谌贻玉似是赌气,也回自己的卧室去了。
一会儿,胡不归出来,呼上温文和卫兵,出门而去。
至偏僻处,他小声对温文道:“有人举报蒋玉衡小儿子蒋建新是共党分子,现他躲在蒋家大院,静子少尉命令我们去抓捕,你赶快回家,脱掉军服,换上便衣,抄小路去阴阳圩一趟,通知蒋建新撤离,这是我们立功赎罪的机会。”
温文依言,调头回家。
直到温文的身影在视野里消失,胡不归并不急于往团部赶,而是去天宁宝刹,焚香叩拜佛祖,这是他的习惯,每次行军作战前,他都会在佛祖面前祈祷平安。
待回到虎家大宅院,静子和麻生行动队已在这里等得不耐烦了,见胡不归动作不利索,麻生黑着脸,劈头就是一顿臭骂。
本来,胡不归早就讨厌麻生,这个龟儿子高傲冷酷,总是找茬,尤其是朱厚爵反正后,他看哪个都不顺眼,还对排级以上的军官及家属实施监控,搞得人心惶惶。
前两年,日军势头强劲,胡不归尚且对山田假以忤逆之色,现在战事每况愈下,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日军已呈颓败之势。而麻生还是如此盛气凌人,这教胡不归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所以,胡不归想借着今夜抓捕的机会,教训一下这个不可一世的小鬼子。无意之间,他瞥见厨子郑老头提着一个布袋走入营门。不用猜,布袋里面装的是毒蛇。郑老头是捕蛇能手,一生捕蛇无数。
什么竹叶青、银环蛇、金环蛇、蚦蛇、藤蛇、飞廉蛇、乌稍蛇、危扞、蘆祷根、秤星蛇、黑蛇、黄罗蛇、山乌蠡、灰蛇、五步蛇等等,只要遇上他,就难以逃出生路。
胡不归头部残留炮弹碎片,旧伤时不时地发作,尤其是天气恶劣的时候。后来,一位郎中劝他多吃毒蛇,说蛇毒能活血镇痛,对旧伤有着缓解作用。
他信了,请来有名的捕蛇能手郑老头入营当厨子。喝蛇酒、吃蛇肉、饮蛇血、吞蛇胆,无蛇不吃。
果然,如郎中之言,吃了一年蛇,他的旧伤很少发作了。即使偶尔发作,也不至于痛得死去活来。
因谌贻玉一生怕蛇,故他只能把郑老头留在团部。
就在他寻思如何整蛊麻生之时,见到郑老头,顿时计上心头,在胡不凡耳边嘀咕了几句。胡不凡会意,去厨房将一条银环蛇装入一个小布袋里,拴在腰间。
至戌时,部队过了西厅渡,因怕暴露目标,遭到游击队狙击,故不敢走大路,在山林里悄然而行。
麻生是个军官,皮靴白手套,穿戴严整,想在背后用毒蛇咬伤他似乎很难。不过,这点难不住胡不凡,他的鬼点子多,在老榕树上抓了一只毛毛虫,偷放在麻生的后衣领里。
痒得难受,麻生解开风纪扣,右手往后抓挠。不料,衣领一松,毛毛虫掉下去,他的后背又痒了起来。
凭着毛茸茸的感觉,他知道毛虫缩身,不由一阵恶心,忙解开腰间皮带,掀起上衣,试图抖落它。他人矮腰粗,裤头肥大,皮带一解,裤子一松,落至腿间,饶是他叉开双腿做蹲厕状,不至于落地。
机会来了,胡不凡从布袋里抓出银环蛇,迅速地放入麻生的裤子里。麻生只顾惦记着虫儿,并未察觉到有人在他的背后暗使损招。
夜里在山林行军,既怕蛇虫猛兽侵袭,又恐游击队或猎人在暗处打冷枪,每个人的神经绷得紧紧的,自顾不暇,哪管得了别人的事?
麻生抖了几抖上衣,感觉到虫儿掉了出来,扶裤往上扯,但还未扣好皮带,他的双手就僵住了,因为裤档里面有一条黏糊糊冷嗖嗖的东西在乱蹿。
是蛇,出于条件反射,他意识到是蛇,顿时惊得全身发抖,一边嚷嚷一边脱下裤子,可是迟了,毒蛇钻入他的内裤,咬了他羞处蛋子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