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嘛,我倒是没想过。”何一荷听后,倒吸了一口冷气,因为任何的一点纰漏,都有可能给这次行动带来一场意想不到的灾难。
“我以为是什么大难题,这事好办,我去县城弄死一个鬼子,带回来换上中国人的衣服,然后往棺里装,加上几块臭肉,鬼子若是揭开棺盖,见到棺里有死人,又闻到腐尸的臭味,就不会怀疑了。至于这几支枪,可以在棺底加一个夹层,装上活动门,把枪支弹药藏在里面,一遇到紧急情况,咱们就掀翻棺木,取出枪支,以棺木为掩体,进行还击。”史简呵呵一笑,说出补漏的方法。
“这个点子好,说干就干,现在咱俩就行动,去县城弄一个鬼子回来。一荷,天亮后你负责借船,筹备好出殡的行头。”
有了解决问题的方法,雷鸣来劲了,毕竟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遇事未免有些冲动。
“这事你甭操心,我一个人去就好了,你现在是队长,队伍初建,千头万绪,需要你处理。”史简见雷鸣站起身子,忙按他坐下来。
“那你带小刚去,他熟悉地形,武功扎实,为人机灵,的确是一个好帮手。”雷鸣不放心地叮嘱着。
“好嘞。”史简大踏步出门,消失在夜色之中。
雷州半岛有一座“擎雷山”,即是史简草寮南边的山脉,史简虽然在这里居住两年,熟悉这一带的地形,但并不知道它的名称。
据县志记载,除了擎雷山,还有一条“擎雷水”,那就是南渡河,长近90公里,蜿蜒曲折,宛如一条巨蟒栖息于半岛的腹部。河畔芳草萋萋,杂树乱长,岸上有很多原始村落。
日军攻陷古城后,为了控制半岛这条大动脉,在夏江埠头设置了一个检查所,驻守的正是山田在客路圩留下来的中村小队,还有一队伪军。埠头停泊着一艘汽艇,凡是拒查而逃的船只,一旦被鬼子的汽艇追上,不是被撞沉就是遭到炮轰,难以躲过船破人亡这一劫。
中村戴着眼镜,看似斯文、温和,其实,为人阴险,手段残忍无比,他驻守埠头,指挥刀几乎每天都染上中国人的鲜血。
昔日,夏江埠头白帆点点,百舸争流,可现在,过往的商船孤帆远影,日渐见少。
在南渡河穿梭的都是一些小渔船,这些疍上人家,为生活所迫,风里来浪里去,对死,从不畏惧,谁断了他们的生路,他们就会跟你拼命,管你是什么鬼子或是阎王?
清雍正时,雷州乌石二揭竿而起,在鲸波万里的北部湾上,拥兵十万,战船数千艘,打出了“蓝旗飘飘,好汉任召,海上天子,不怕清朝”的威风,也诠释了雷州海盗文化的内涵与外延。
中村虽然不晓得这段历史,但看到渔夫们那含有仇视的眼光,如刀子般泛着寒意,不由心惊肉跳。有道是民不畏死,兔子逼急了也会反咬一口呢,何况这些人是水上蛟龙。所以,忌惮之下,他不得不摆出伪善的姿态,不敢过于滥用武力。
这一天,正是古城沦陷的第八天,晨雾如轻烟,笼罩着南渡河,能见度很差,十米外视线就模糊了。
中村是军人,习惯早起,正在用匕首将桌子上的一块牛肉割成若干小片,一边喂一边逗着一只纯黑的大狼狗。
突然,一阵悲壮激昂的唢呐声由远而近,从上游传来,时而挟杂着小锣小钹的喧嚣。
“什么的干活?”中村一惊,牵着狼狗走出汽艇的舱门,来到船舷,劈头问着站岗的伪军。他侵华六年,懂得中国话,只不过说得晦涩一些。
“太君,死人的干活。”伪军点头哈腰。
“死人的干活?”中村不明白。
“是这样的,有人死了,家属用船运到某地下葬的。”伪军怕他听不懂,比比划划地解释着。
“支那人大大的狡猾,叫他们靠岸检查。”中村这回听懂了,扶着拦杆,看到六条船驶近,觉得有点异常,忙命令道。
埠头上的日伪军闻到动静,如临
大敌,严阵以待。
“呸,真他娘的晦气,大清早遇到这事。”
伪军小队长苟海风极不情愿地拿起喊话筒,命令来船靠岸。
船上的人披麻戴孝,哭哭啼啼,听到喊话,虽然停下了乐器,可哭声仍是不绝,悲恸不已。
船队靠了岸,鬼子伪军一拥而上,每条船都搜查了一番,没有发现什么,正待放行,中村过来了,命令苟海风打开棺木检查。
“太君,听说死者患霍乱,传染大大的。”苟海风上前劝阻。
“八嘎,共荣圈里的八路经常用棺木偷运军火,骗了皇军。”
中村拔出指挥刀相逼,苟海风无奈,只好驱开护棺的人,命伪军拿来撬棍,撬开棺盖,顿时,一阵腐臭的气味扑鼻而来,令人作呕,船上所有的人都掩住鼻子。
狼狗朝着棺木狂吠,中村狐疑,用手帕捂住鼻嘴,走近棺木,探头往里面一瞧,除了一具死尸,没有别的东西,这才放心,牵狗回汽艇,并做出一个放行的手势。
送殡船队缓缓地离开埠头,顺流而下,唢呐、锣钹等乐器又响起来了,悲怆的调子,连南渡河都在哽咽。
因怕被伪军认出,雷鸣和何一荷脸上涂了一些灰尘,混在送殡队伍中,尤其是何一荷,蓬头垢面,若不是仔细验看,绝对认不出来。
捏着一把冷汗,过了夏江埠头,负责应付日伪军盘查的史简和雷小刚,虽然松了一口气,但沿途还有敌人的便衣船暗中盯梢,故他们不敢松懈,继续把这台大戏演下去。
监控着河口的正是佐藤的特务队,加上伪军警备团的便衣队,有四十多人,他们化装成渔夫,分散于木船上,来回游弋。
佐藤在这一河段设伏多日,并没有因为雷鸣的不出现而心灰意冷,恰恰相反,他变得更加警觉。浮标不动,往往是大鱼咬钓的节奏。
之所以沉得住气,是因为佐藤怀疑雷鸣是那夜从百草园大药房逃走的中共地下党的接头人,背影及奔跑的动作、姿势甚为相似。雷鸣既然向南渡河方向逃脱并且和史简在一起,证明军火必是藏在夏江至河口这一段。
他始终地相信,雷鸣比他还急,时值回南天潮湿地,不会等到枪支生了锈才运走的。
为了更好地辨认,他把那被捕的三个学生分别安置于三条船上,拉开距离,在不同河段监视着过往的船只,凡是靠岸的渔船或商船,待它离岸,他们一拥而上,形成包围圈,勒令停船检查。
河面并不宽,最开阔的地方是河口,当地人叫双溪口,因为还有一条小河九弯十八曲,绕到擎雷山脚下,形成山水相依的风水格局。
当年“海上天子”乌石二就是在河口被清兵诱捕的,后被押解到海口,凌迟处死。
一般地,因河道狭窄,过往的渔船和商船如匆匆过客,不作停留,偶尔有一两条船儿靠泊于岸边,稍事休整就离开了。这样一来,给佐藤便衣队的甄别提供了极大的方便。
“多天没有动静,说不准雷老师把这批武器运回老家了,这条河从他的村前绕过。”劳小阳感到失望,对佐藤道。
他是雷鸣的学生,父亲在城里开了一家典当行,算是一个有钱的财主。那天,他告别雷鸣后,和郭文礼,冯玉树结伴同行,因牵挂着家里人,绕道杨家渡,偷偷返城。
鬼子巡逻队见他们行迹可疑,便把他们抓起来。
劳小阳是劳家的独苗,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纯属少爷型的角色,根本没吃过什么苦头。所以,在牢房里经不住鬼子的盘查、恫吓,还未动刑就供出了运送武器的事儿,郭文礼和冯玉树见他供认不讳,怕连累自己和家人,也不隐瞒了。
“不会的,我们去过他的村庄抓捕,没发现村民有一把象样的枪支,何况,他和史简藏在古河南边不远的山里,随身只有一把手枪,由此可见,军火还未来得及运走,极有可能藏在这一带。”
佐藤是特高科的特工,懂得多国语言,三年前,松下和静子奉命来雷州古城潜伏,他带领着一个行动小组也跟随而来,任务是暗中保护松下和静子的安全。所以,他说的中国话比松下还流利。
“那这批武器会藏在哪里呢?”劳小阳若有所思。
“他在哪里现身,军火就藏在哪里,只要他露面就好办了,即使抓不到他,我们也会搜到军火的。”
也许是太困乏,佐藤打着呵欠,走出船舱,站在船头伸了伸懒腰,一夜又过去了,仍是不见雷鸣的影子,是不是这只小老虎嗅到了一种危险的气味?他望着茫茫的水面,陷入沉思……
太阳从地平线上喷薄而出,驱散了弥漫着大地的雾霾,古河又恢复了原有的素颜。
“队长,有情况。”一个负责在舱窗瞭望的鬼子咕里咕噜地嚷了起来,佐藤一听,入舱接过望远镜,朝西面望去,六艘船呈一字形地靠岸停泊,船上白幡飘拂,哭声不绝,哀乐缠绵悱恻,如泣如诉。
折腾了一会儿,船上人放下跳板,随着一声“起棺咯”,炮竹响起,只见六个大汉臂绑白布,抬起棺木,吆喝下船,往岸地深处而去,其他人拿锹荷锄等,随后跟上。
“是送殡的。”佐藤比中村见多识广,一看就知道这是丧事,便把望远镜扔给那个鬼子,然后歪到一边打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