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罗三人葬后第三天,被英国首相邱吉尔称为“战争史中最激烈最著名的战役之一”的冲绳岛战役以盟军胜利而宣告结束,盟军以伤亡7.5万人的代价歼敌11万,俘敌九千,摧毁了日本本土最后一道南面屏障。
为了对付苏军出兵东北以及盟军的登陆作战,日军参谋本部判断盟军即使在华南登陆,也不会超出英军夺取香港的规模,因而计划从广西撤出第3、第13、第34师团,从广东撤出第27师团,仅留下一定的兵力重点固守广州和香港。
鉴于以上的部署调整,日军第3师团于7月上旬从全县出发,经由汉口、郑州开往徐州;第13师团于8月上旬从全县出发,经由南昌、南京开往天津;第27、第34师团于5月下旬从广州附近出发,经由赣州、南昌,分别开往济南和南京。
驻粤的27师团被日军大本营抽往华东,粤中的兵力显得空虚。为了固守广州,日军第23军司令部命令下河边宪二率主力部队至佛山一带布防,雷州半岛的防务由都部市藏支队负责,
很明显,在日军防御方略中,雷州半岛已经是一枚弃子,留下第70大队和第248大队,无非是撑一撑场子,接应从广西溃退下来的日军。
后来的事实证明,都部市藏支队遭到国民党第二方面军毁灭性打击时,下河旅团主力并没有回师援救,而是让它自生自灭。
局势急转直下,连日军都不敢相信自己会败得这么快,去年的豫湘桂大会战,他们锐不可当,一口气连下中国150座城市,占领了近2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
正是因为这一仗,以至中国战区参谋长史迪威和蒋介石的关系进一步恶化。美国总统罗斯福为了让中国军队拖住一百多万穷凶恶极的日军,召回史迪威,让温和的魏德迈接替其的职务。
1944年12月,根据魏德迈的提议,中国西南地区的作战部队按照美军编制,整合为四个方面军,中方将领担任军事主官,美方在师一级单位派驻联络官或顾问。
在此期间,美国人不但给这些方面军优先提供美械装备,还在云南、广西、贵州等地开设军事学校,为中国军队培养参谋、破译、炮兵、工兵等人员。
第二方面军由第四战区改编而成,下辖第46、第62、第64军和战区直属部队。不知是蒋介石有意的安排或是历史的巧合?张发奎北伐时是第二方面军总指挥,现在,又是第二方面军司令官。这个国民党陆军二级上将,驱动十万铁骑,终于走完了他血战沙场的最后一程。抗战胜利后,他先后当了行辕主任、陆军总司令,那只不过是空衔而已。
他的第二方面军配备了美式枪械,战斗力大为增强,过去一个军对付不了日军一个联队,现在仅需一个师就能笑谈渴饮日寇血。虽然如此,在桂南和桂柳会战中当了两次“背锅侠”的他,用兵谨慎,考虑到部队减员过多,整合了粤桂两省的地方武装,以配合国军反攻。
何荦闻知此事,建议张发奎采取“明升暗降”的策略,任雷鸣为第八区保安副司令,以加强县级武装的名义,取消守备团番号与建制,将守备团一营编入徐闻县联防大队,将守备团二营编入海康县联防大队,从而达到拆散守备团的目的。
这一招比较阴损,只要解除了兵权,雷鸣就是一只搁在沙滩上的海蜇,任人宰割。届时,军统会以“涉嫌通共”的罪名予以逮捕,守备团营连级军官一样受到清洗。
战区少将参议邓定远得知何荦居心险恶,扼杀一支活跃于半岛的抗日部队,出于正义感,他在张发奎面前据理力争,为雷鸣和守备团辩护。
张发奎是中共高层视为不可多得的国民党开明人士之一,国民革命军北伐时期,林彪、刘伯承、陈毅、贺龙、叶剑英、徐向前、叶挺、粟裕、徐海东、谭政、张云逸、罗瑞卿、许光达等人都是他的部下。
历史波诡云谲,让他大跌眼镜的是,从南昌起义走出来的这些共产党人,日后都成为共和国的将帅,其中七人为元帅,三人为大将,五人为上将,七人为中将,六人为少将。
1955年,解放军首次授衔仪式在北京举行,在香港当寓公的张发奎,指着报纸说:“我也能当元帅的,还可以坐在朱德的位子,可惜当年没有跟对人啊!”
这一慨叹,无疑是一种悔恨性的假设,事实上,他并非信口开河,大革命时期,他是孙中山“联俄、联共、扶助农工”三大政策的忠实执行者之一,和中共早期历史有过不少的交集。
可以说,张发奎的第二方面军是中共军队的摇篮。1927年8月1日,贺龙、叶挺等人在南昌吹响了起义的号角。
除了朱德领导军官教导团属于第3军,参加起义的部队都是来自张发奎的第二方面军,第11军第24、第10师;第20军全部;第4军第25师第73、第75团。
为此,蒋介石大发雷霆,一下子撸去了张发奎所有的职务,之后,他两次起兵反蒋,参加蒋桂战争和中原大战,兵败退回广西,当上闲差,一度心灰意冷。
国难思良将,抗战爆发后,蒋介石任命他为第八集团军兼右翼军总司令,此后他参加淞沪会战、武汉保卫战、粤北会战、桂南会战,豫湘桂战役等,日本投降时,他担任广州地区的受降官,步入了他人生最辉煌的时刻。
应该说,抗战八年,他汲取了之前的教训,和共产党人既没有过于亲热,也没有什么交恶。
“皖南事变”后,国民党各个战区的军事长官都摆出了反共姿态,唯独他保持沉默,未置可否。
凭心而论,他是赞成国共合作携手抗日的,但他不敢也无法阻拦辖区里国共之间的摩擦。
在看待守备团的问题上,他相信雷鸣有通共嫌疑,这种现象在国民党军队里普遍存在,毕竟在一个锅里抡马勺。但雷鸣是不是共产党?守备团是不是共产党的部队?何荦的说法却是缺乏依据,纯属于一种武断的揣测。
而邓定远的抗辩比较合情合理,他说,这是一支有血性的队伍,苦大仇深,他们以敢死之心,杀得日寇闻风丧胆。对他们而言,只要是抗日武装,都会视为铁杆兄弟,哪管姓共或姓国?如果因这点鸡毛蒜皮的事儿而拆散他们,就会寒了他们的心,将他们往共产党那边赶。
经过一番沉思,张发奎做出了一个折中方案,将守备团编入雷州独立挺进支队,编为第二团,任命雷鸣为上校副司令兼二团团长。同时,将谭非的先遣营编入守备团为暂编三营,任命谭非为团参谋长,任命叶征尘三营营长,陶旭为副营长。名义上是加强守备团力量,实则上是暗中监视。
军事方面的布置,一团活动于廉江、吴川,策应反攻部队南下;二团活动于雷州三属,以牵制都部市藏支队。
张发奎乱点鸳鸯谱,令雷鸣愤怒不已。不是他不甘屈居于人下,而是他和金蛟势不两立,前年金蛟和日军合谋,诱骗肖俊人攻打机场。肖俊人中计,二连在日军的合围下,几至全连伤亡殆尽。
这道梁子结下了,任是谁都解不开,雷鸣不愿和仇人共事,拟率部起义,加入广东南路人民抗日解放军。叶征尘怕他一时犯犟,坏了南方局开辟琼雷地下交通线的计划,便将此事电告刘少文。
南路人民抗日解放军司令员兼政委周楠受刘少文委托,亲自过来做雷鸣的思想工作。
“根据可靠的情报,国民党拟调第46军和第64军入雷州,名义上是收复国土,实则上是搂草打兔子,想趁此机会一举剿灭咱们。”
周楠是一个儒将,寒喧过后并不开门见山,而是以商讨军务的方式循序渐进。
“两个军加上地方反动武装,国民党的兵力至少有八万人以上,若是从东向西摆开阵势,从北向南一路碾压,咱们难以阻挡,危如累卵。”雷鸣闻之一惊。
“是呵,半岛地形狭长,三面环海,没有迂回空间,打游击根本不可能。陈济棠治粤时期,粤军一个师就能剿灭土匪数万之众。而现在,国民党的军队无论在人数或是火力上,都比当年粤军强悍得多。不瞒你说,咱们部队整编后,对外号称拥有五个团、三个大队和一个独立营,由于建制不全,实际兵力仅有三千多人,而且武器远远不如当年的土匪,即使整合地方游击队,也不过是万把人,你说,咱们能打赢敌人吗?”
周楠对比了敌我双方的兵力,眉头紧蹙,感到压力很大。
“敌强我弱,绝对不能硬拼,主力部队应跳出敌人的包围圈,转移到粤桂边打游击,保存实力,地方部队可以化整为零,藏兵于民,一手发动民众,一手坚持武装斗争。”
在打仗方面,雷鸣脑瓜子确实是灵活,略一思索,说出这盘危局破解之策。周楠颔首赞许,转入正题。
“对,你说到点子上了,除了这两点,还有一种斗争策略就是藏兵于敌,也叫灯下黑。就象我党早期革命一样,趁着国共合作的机会,派遣了大批党团员干部和进步青年进入张发奎的第二方面军。由于叶挺将军等人掌握了军队,才有了后来闻名于世的南昌起义和广州起义。”
“这个道理我懂,只是我憋不下这一口气。若是和金蛟共事,怎么向百多个兄弟的冤魂交代?”
一点就透,雷鸣悟性很高,一听便知司令员的来意,他感到很委屈。
“金蛟和日伪军串通一气,为霸一方,残害抗日志士和革命群众。老马村起义后,他和黄兆昌联合地方反动武装,屡屡进剿起义部队。可谓作恶多端,罪行累累。曾经,我方派出锄奸队,欲诛杀这个恶魔,为民除害,皆因他戒备森严,行踪诡异,以至每一次行刺计划都落空。不过,他逃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血债迟早要还的。”
一提到金蛟,周楠也是来气,旋即他觉得这样一说,不啻于给雷鸣火上浇油,忙转过话题。
“其实,你的心情我非常理解,可现在不是咱们跟金蛟算总帐的时候,大敌当前,关乎到咱们部队的前途与命运。不管自己有多大的委屈,有多大的仇恨,都要默默地忍受。懂得隐忍的人,才是真正的强者。
土地革命战争十年里,蒋介石屠杀了多少共产党人和革命群众?国共第二次合作,红军指战员们换上国民党军装时,都流下了屈辱的泪水,觉得自己对不起牺牲的战友们。然而,民族大义高于一切,他们还是认清时势,义不反顾地奔赴抗日前线,为国家与民族而战。
又如雷天麒同志,他是我党早期党员之一,论资历论功劳远在我等之上,若果不是工作的需要,他当省委领导绝对没有问题,可他坚决服从党的安排,甘当无名英雄,一直战斗在敌人的心脏里。正是因为他和别的同志忍辱负重的付出,广东南路才保存了革命的火种,也才有了今天蓬勃发展的局面。”
“司令员,我知错了。”雷鸣闻之动容,羞郝于心。
“做为一名党的战士,无论是在正面战场抑或是从事地下工作,原则上是不允许犯错误的。一次次血的教训告诉我们,任何丝毫的过失,都会给党与组织带来损失,甚至是一场灾难。所以说,我们时刻要保持头脑上的冷静,谨言慎行,不管日后斗争环境多么恶劣而复杂,敌我矛盾多么尖锐而残酷。”
周楠脸部表情严肃,一字一句,犹如一记记重槌,敲打着雷鸣的心鼓,都说响鼓不用重槌,但好戏开场,还是要紧锣密鼓的。
虽然雷鸣态度诚恳,从善如流,但周楠还是不放心,将先遣营厨子余乐平的真实身份与联络暗号告知雷鸣,一再叮嘱他若有遇事不决,可以问这个“智多星”。
这次促膝长谈,周楠循循善诱,让雷鸣受益很大。遗憾的是,这是他俩最后一次的见面。
抗战胜利后,先遣营奉令调回第八区保安司令部。两年后编入张瑞贵的剿共部队。因先遣营部分官兵起义,叶征尘被免去军职,后随陈济棠去了琼崖。
趁着陈济棠组建三个保警师的机会,经刘少文批准,由叶征尘搭线,雷鸣率部投奔陈济棠。在解放海南岛中,他率部阻击薛岳部队,掩护解放军登陆时,不幸被流弹击中,长眠于海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