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公馆遇袭和孔方正的死讯,金蛟大惊,过来察看现场,根据孔方正小妾的描述,不禁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暗叫侥幸。
很明显,这伙强人是为追杀自己而来的,神使鬼差,孔方正成了自己的替死鬼。
究竟是何方神圣呢?金蛟第一个想到的是独立营二连,一百多个鲜蹦活跳的生命说没就没了,活着的人岂肯善罢甘休?
几千日军都挡不住这群亡命之徒,遑论一群江湖打手,幸好那夜警卫班的人都撤到螺岗岭,否则,损失会更大。
基于这种思维,金蛟不但不怀疑程秀山,反而重赏了他,因为他在竹林里值勤时,被强人击昏受伤,差点丢了命。
对金蛟而言,死一个人算不了什么,问题是死者的身份有点敏感,而且死在自己的公馆里,如何向外界澄清此事?他显得十分棘手。
孔方正是自己的拜把子兄弟,也是日军的特务队长,这样一来,日军就会认定自己谋杀了他,而国军则怀疑自己和孔方正勾勾搭搭,有可能坐实了出卖独立营二连的罪名。
若是投靠日军,保安四团虎视眈眈,早已摆开厮杀的架势,一旦透出一点风声,毫不疑问地,他们就借着这个机会,以报二连之仇。届时,军心不稳,难以抵抗,挺进支队有土崩瓦解的危险。
假如保持沉默,就脱不了自己谋杀孔方正的嫌疑,这样,日军会派兵征讨挺进支队,说不准把自己通敌的丑事抖出来,让自己成为日军、汪伪、国民党的三姓家奴,遭人唾弃,处处挨打,此后身败名裂,没有藏身之地,下场恐怕比孔方正还惨。
此时的金蛟,有如一个被人窥破奸情的荡妇,在丈夫和奸夫之间徘徊,难以兼顾,却又难以取舍。
“看你愁成这个样子,此事只须向上峰汇报,说你诱杀了大汉奸孔方正,这样,不但漂白了自己,而且落得一个大义灭亲的美名。”
侯山花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以为金蛟是为孔方正死在公馆里的事而发愁,便说出一个周全之计。
唉,只好如此了,过去,他是通过孔方正,才和日军暗通款曲,现孔方正既死,即意味着自己和日军之间的鹊桥崩塌了,再没有私通的可能,与其保留着没有实质性的暧昧关系,倒不如一刀两断,为自己竖起贞节牌坊。
即使日军征讨,他就带着部队入山打游击,大不了过着风餐露宿茹毛饮血的苦日子,只要自己抗日了,就算日军抖出自己过去的丑事,国人也不会相信的。何况,孔方正一死,日军拿出不什么证据来坐实他通敌的罪名。
想到这里,他打定主意,按照侯山花所说,向上面请功,第四战区司令部不明情况,闻报大喜,予以嘉奖,连军统都来电旌表。
骗取了上面的信任,金蛟把自己包装成为一个抗日将领,登报声明和周飞割袍断义,并花钱请来一些笔杆子,在牛乸岭办起一份“南路挺进报”,宣传抗日,发表自己的抗日言论。
为了收买人心,他接济了一些穷人,还指挥部队围海造田,造福一方百姓。
其实,他是做了最坏的打算,万一日军清剿,抵敌不过,他就带着部队退至杨柑、下六一带,营址都选好了,因害怕日军从海上登陆,偷袭营地,才不惜人力物力,筑起了这道坚固的堤坝。
然而,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这道堤坝确实是存在,围起了一千多亩良田,造福了几个村庄的百姓。
象他这样善于投机取巧而老谋深算之人,在雷州半岛,恐怕没有几个人是他的对手。
由于金蛟占有舆论阵地,再加上一些假仁假义的表现,威信日渐见高,孔方正的特务队在他的策反下,很多人弃暗投明,加入了挺进支队,使他的势力大增,几乎控制了大半个遂溪县。
而此时,保安四团奉令退守原驻地,在遂溪和廉江交界警戒,以防日军北上偷袭。
“我见过无耻之人,但从来没见过这样无耻之人。”虎啸月看着憋气,干着急。
“上次二连打下日军机场,让姓金的抢了头功,这次存心取他的狗命,却是杀了一个替死鬼,反而成全了他大义灭亲的美名。唉,真是天纵奸雄,人力无奈。” 洪流感到不可思议,叹道。
“打草惊蛇,咱们日后想刺杀他就难了。”虎啸月感到沮丧。
“既然他嚷嚷抗日了,咱们就不能干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儿。这笔血债先给他记着,看看他的表现再说。”洪流显得无奈。
“他的话若是相信,母猪都会上树,你指望他真心抗日?日军刚放出一点风声,他就吓得屁滚尿流,逃到杨柑去了。”虎啸月冷笑道。
“我现在担心的是独立营三连,他们在杨柑一带活动。金蛟这一去,必是激起他们的义愤,或采取什么过激的行动,给金蛟逮上一个破坏抗日的口实。”
一听到杨柑这个地名,洪流就想到独立营三连。
“我了解庞大良,他原是我的部下,在徐闻民团当一个小队长,曾经打入土匪内部当卧底,屡次立功。剿匪结束后,他隐退乡下。去年,考虑到独立营缺少骨干力量,我就修书让他出山,并指名让他担任三连连长,他谋略过人,有了二连血的教训,估计不会入金蛟圈套的。不过,还是要派人给他提个醒,若是有危险,就撤回徐闻山打游击。”雷天麒开口应道,这段时间他很少说话,可见心情很糟糕。
“干脆从团里抽调一批会打仗的战士,重新组建二连,由吴玉润任连长,王凯为副连长,开赴到乐民、纪家一带。依我的判断,大规模的冲突似是不可能,谅金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若是挺进支队小股部队寻衅滋事,就坚决地反击。”虎啸月提议道。
“吴玉润是一员虎将,团里现在担任警戒日军的任务,不能没有他。这样吧,二连还是以剩下的28个勇士为骨干,重建后由王凯为连长,开赴乐民、纪家一带,和三连互为腹背,免遭金蛟暗算。”
雷天麒考虑到吴玉润曾是国民党军官,不想让他当二连的连长,以免给独立营留下隐患,故在虎啸月的提议方案上作出了巧妙而恰当的调整。
“也行,免得雷鸣回来吵闹。”虎啸月表示赞成。
“唉,他被日军困在七十二泾半年有余,日子过得艰难,听说他们衣不蔽体,野菜充饥,而咱们又没方法为他们解围。”一提到雷鸣,雷天麒心里就难过。
“团座原来是为此事发愁,茶饭不思。他们远在北部湾的岛屿上,咱们是旱鸭子,缺少作战船队,想给他们解围确实是有难度,可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困死在那里。”洪流感到无奈与沮丧。
“正面解围肯定是不行的,日军占领涠洲岛多年,飞机舰艇一应俱有。咱们即使拥有一支作战船队,也不济于事,唯一的办法就是派一支精悍的小分队去钦州港码头,见机行事,或采取蚂蚁搬家的障眼法,用渔船将雷营长等人分批偷运出来。因为七十二泾在茅尾海内,靠近钦州,日军有所顾忌,估计不会封锁得太严,只要有漏洞存在,咱们就有机会。”一直保持沉默的江鸿开口了。
“好主意,这事搞得我昏头昏脑的,忘记了你的老家就在那里,兵贵神速,你现在就带着徐杰的特务队,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钦州码头,组织营救。”雷天麒一听大喜,急不可待。
“是。”江鸿起身行个军礼,领令而去。
七十二泾也称龙门群岛,的确是在茅尾海内,属于钦州湾,是镶嵌在北部湾上的一串翡翠。
1939年10月14日,日寇大本营为切断中国后方补给线,下达了“大陆令第375号”,纠集三万多兵力,从广西钦州以南强行登陆,进入钦州和防城,攻取南宁。
参战部队日军第五师团、海军第五舰队、海军第三联合航空队及台湾混成旅团,由日21军中将司令官安藤利吉指挥。
中国守军有第16集团军,辖第46军和第31军,总司令夏威。
新编19师和175师在钦州至合浦沿海一带担任海岸守备,其余4个师位于邕江两岸地区。
由于国民政府判断失误,将位于邕江旁的2个师调往西江,从而削弱了南宁地区的兵力。
其实,为了这次登陆作战,日军蓄谋已久,早在1938年9月13日出兵占领了涠洲岛和斜阳岛,在岛上修建机场、库房、码头等。
然后,第5师团从广东调至青岛、博山一带进行山地作战和两栖登陆作战训练。战前,参战日军部队集中于海南岛,海军严密封锁钦廉沿海。
11月13日,日军乘70多艘舰船从海南岛三亚出发。
11月15日8时许,日军第9旅团一部在飞机和舰炮的掩护下,冒着暴风骤雨,强行在钦州湾的天堂角和龙门岛北岸登陆。
国军新编第19师警戒200公里以上的防线,兵力显得十分薄弱,再加上连日天气恶劣,守军松懈。
日军恃着绝对优势的兵力与优良的武器,势如破竹,夺渔洪江,占犁头嘴,破横山,次日陷钦州,新编19师主力被迫退守板城。
一个星期后,日军围攻南宁市,
国民政府责令南宁守军135师和170师坚守阵地,并调第5军,第99军和第36军前往增援。
11月23日,日军第21旅团在思沿堂、剪刀坛、上下洲等处强渡邕江。
国军135师同日军争夺邕江北岸阵地达20余次,最后失守。翌日,数千日军过江,破城而入,攻占了国军守城司令部。
担任正面攻击的日军第5师团将邕武、三塘、邕宾、四塘之间的国军分割包围。国军伤亡惨重,全面北撤,随后,日寇攻陷交通要道昆仑关,柳州和桂林告急,广西战局岌岌可危
为了保住滇缅公路这条战时的国际补给线,国民政府下令国军第16集团军派两个师死守南宁周边,无命令不得撤退,下令第五军前来广西增援,命令傅仲芳的第九十九军和姚沌的第三十六军于12月5日前完成集结。
至12月中旬,国军十五万余人已抵达昆仑关一线,由第九十九军和第五军向昆仑关发起正面攻击,近百架飞机投入战斗
国军第五军是中国的第一支机械化部队,全副德式武装,号称“铁甲雄师”。与第五军对垒的日寇第五师团,是日军有名的重型机械化部队,号称是“钢军”。
一场在昆仑关硬碰硬的较量,拉开了桂南会战的序幕。
1939年12月17日,国军第五军的荣誉1师和新编22师首先切断了日寇的退路,随后第五军200师和各参战部队展开猛攻。
中日双方在昆仑关的攻防拉锯战,场面极为惨烈,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最后,国军以阵亡五千多人的代价,歼灭日军四千余人,击毙日少将旅团长中村正雄、联队长坂田原一、三木吉助之等,夺回了昆仑关。
日军不甘失败,调来了第十八师团增援,总兵力计有七万余人,分为多路,进行大规模的疯狂反扑,再一次占领昆仑关,但在国军辗压式的反攻下,至第二年9月,日寇第二十一军主力被迫撤退到越南境内,其他部队从海面溃逃,国军乘胜追击,收复了南宁、龙州和钦县,将日寇全部被赶出广西陆地。
历时近一年时间的桂南会战,以日寇伤亡近万人,国军伤亡近三万人而告终。虽然国军伤亡的比例比日军大,但收复了失土,打出了中国军人的气势,鼓舞了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