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后的一个深夜,日特电台打破沉默,一道道诡异的电波犹如一个个黑色的“幽灵”,掠至临桂的上空。
秋雨绵缠,山上有点冷。绿色的帐蓬里,监听日特电台的电讯人员紧张得几乎是屏住了气息,电波稍纵即逝,容不得丝毫怠懈。
监听相对容易,因为电波不是定向性输送,而是面对面地传播,只要找到对方的频率,就能截获到对方的电台信号。问题是破译难,若想把一串串数字或字母译出电文内容,那就需要破解对方的密码。
在整个太平洋战争期间,美国情报人员破解了日军75种不同类型的密码,使美军掌握了日军的动向,在中途岛海战中,重创日军舰队,一举扭转了太平洋战争局势。
瓜岛之战,也是美国情报部门孵化出来的战果。
此后美军又破译了日军的加密电报,派遣战机在布干维尔岛的雨林上空狙杀,击毙了日本海军联合舰队司令长官山本五十六大将。
其实在美国成立“魔术”破译室之前,军统早就在1940年成立了一个专门破译日本电讯密码的机构,命名为“中国黑室”。
因没有什么建树,故一度被蒋介石叫停。
1943年,军统进入鼎盛时期,在罗斯福总统的私人代表、美国《生活》杂志老板鲁思牵头下,“黑室”和美国情报部门合作,改为“中美特种技术合作所”,简称“中美所”。
军统副局长戴笠任主任,美国战略情报局远东协调主任、海军准将梅乐斯任副主任,中方参谋长李崇诗,美方参谋长贝乐利,主任秘书中方为潘其武,美方为史密斯。
“中美所”下设人事组、情报组、作战组、气象组、电讯组、联络组、研究分析组、心理作战组、供应组、医务组、会计组,总务组、运输组等15个组,每组由中美各一人任正副组长。
利用美国人给金钱、设备、技术这个绝好的机会,军统培训了大批特务骨干,还装备了约5万名国民党特种部队。
由于梅乐斯具有反共倾向,和戴笠沉瀣一气,在对付日寇的同时,也疯狂地迫害共产党人及爱国民主人士。
尤其是三年内战中,中美特种技术合作所成为一个集残忍、恐怖与屠杀于一体的特务机构,一个让外界谈之色变的杀人魔窟。
空军前敌总司令部电讯监察总台首任总台长兼任中美所电讯总台长陈一白得知日特准备实施“九尾狐行动”计划,惴惴不安,带着手下专家赶到大皇山,配合专案组,监听日特电台,做好随时破译的准备。
他是青岛至温州湾、广东沿海、香港、陕鄂湘渝川滇、新加坡、缅甸、印度空军情报网创办人,时称中国两个半电讯专家之一,曾多次破译日军密电,为中国空军和飞虎队保驾护航,立下赫赫战功。
破译这玩意,一是靠运气,二是靠揣测,二是靠欺诈。在这样“猫捉老鼠”的数字游戏里,罗彻斯特算是一个大玩家。
他是美军太平洋舰队特别情报组组长,上校军衔。
某一天,他截获了一份日军电报,猜出日军准备打一场规模比偷袭珍珠港还要大的海上战役,作战地点以“AF”两个字母代替。
他从堆积如山的情报中,把凡是有“AF”的日军电文都整理出来,经过彻夜研究,发现日本水上飞机攻击珍珠港时曾经使用过“AF”,这就意味着“AF”在阿留申群岛、夏威夷和中途岛三者之中,究竟是哪一个?无从知道。
有了灵感,他盯着太平洋海图出了神,思维之网在中途岛的交叉点上张开,两条坐标线延伸,横线的一端标明“A”,纵线的一端标明“F”,结合在一起就是“AF”。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他使出欺诈之计,命令中途岛守军用明码向太平洋海军舰队司令部发出一封告急的电报:“此处淡水设备发生故障,供水困难。”
两天后,他截获并破译了日本海军联合舰队司令长官山本大将从海上发往日本大本营海军部的一份密电:“据报‘AF’缺乏淡水,攻击部队带足淡水。”
这样一来,他证实了“AF”就是中途岛的代号。
“一桶淡水换来了无价的‘AF’作战秘密。”美军太平洋舰队总司令尼米兹上将感到幸运,上帝给了他一个加冕的机会。
1942年6月4日清晨,中途岛海战打响。
日军联合舰队兵分三路:第一路是北方编队, 拥有两艘航空母舰,八十二架舰载机,十架水上飞机,重巡洋舰三艘,运载部队两千人,负责佯攻阿留申群岛,目的是诱美国太平洋舰队北上,然后配合舰队主力将其消灭。
第二路是机动编队,拥有四艘航空母舰,二百六十余艘舰载机,两艘战列舰和巡洋舰,负责空中支援,截杀回援中途岛的美军舰队。
配合其作战的有登陆编队,一艘航空母舰,两艘水上母舰,四十架水上飞机,八艘重巡洋舰,运载人数达六千人,主要任务是登陆中途岛。
第三路是舰队主力,麾下有一艘航空母舰,两艘水上飞机母舰,五十架水上飞机,七艘战列舰,由山本五十六大将亲自指挥,埋伏于中途岛东北方向的海域,以逸待劳,任务是猎杀美军的航空母舰。
配合其作战的还有侦察编队,潜艇编队和二百余架飞机。
与日军联合舰队相比,美军太平洋舰队寒酸得多,仅有第十六特混舰队和第十七特混舰队。
弗莱彻统率的第十七特混舰队,拥有“约克敦”号航空母舰,重巡洋舰2艘,驱逐舰6艘;斯普鲁恩斯统率的第16特混舰队,拥有“企业”号和“大黄蜂”号航空母舰,重巡洋舰5艘,轻巡洋舰1艘,驱逐舰9艘。
两支舰队共有舰载飞机233 架,包括岸基飞机,合计有350架。
因情报部门洞悉日军作战计划以及兵力布置情况,美军太平洋舰队抢占了先机,设下伏击圈,迎战日军第二路机动编队。
经过三天激战,美军以损失一艘航空母舰和一百余架飞机的微小代价,炸沉日军四艘航空母舰,击毙日军几百名飞行员和三千余名船员。
珍珠港劫难半年之后,美军终于在中途岛报了一箭之仇。而这次战役的胜利,也被美国军界称之为“情报的胜利”。
出于亚马逊森林的蝴蝶效应,给了刚创建一个月的中美合作所打了鸡血,使中国情报战也进入了前所未有的亢奋状态。
陈一白一行的到来,何荦等人喜出望外,信心倍增,以为有了电讯专家加盟,破译日特电文,自然不在话下。
可未曾想,专家并不是万能的主,面对着截获过来的日特电文,绞尽脑汁,他们就是破译不出来。
1939年10月,在兰州一次空战中,中国防空部队击落一架日本陆军航空队轰炸机,俘获了跳伞逃生的无线电通讯员大石信三,从他的口供中,得知日军密码是由日文50个字母组成。
陈一白和冉一鹤、钟逢甲、叶宗元等人携手破译了日本陆军航空队的密码,此后,日军飞机一有轰炸行动,陈一白就了如指掌,转知防空哨所,拉响或解除警报,迅速又准确,从未失误或谎报过。
日军密码正本约有四五万个5位数的数码组,使用周期长,配有一本经常更换的四五万组乱码。
从洪矢崎义郎发给日特的电文上看,发报员发报时加上了几组乱码,其中一组告诉对方所用密码本的页数、段数和行数。
也即是说,如果没有密码本,仅靠破译技术的确是很难破译的。
而在苏姬一案中,假邵雄田中弘一情知难以脱身,被捕前焚毁了密码本。
破译不了电文,就掌握不了日特行动的时间与线路,即使这些日军特工队破坏不了秧塘机场,也会给警卫部队造成很大的伤亡。
最怕的是他们在暗处,若是偷窥到我方的意图,就会中止行动,归于静默。若此,他们是一条条隐藏在暗处的毒蛇,随时瞅个空子,狠狠地咬一口,管教对手防不胜防。
原本是一个没有什么悬念的案子,一下子两眼一抺黑,何荦脸黑得比锅底还黑,看来不指望这些专家瞎折腾了。
时间紧迫,他最后的一线希望是放在陈素珍的身上,因为她曾经窃取了洪矢崎义郎的密码本。
那是去年10月下旬,陈素珍奉命从香港来广州,洪矢崎义郎对她面授机宜,命令她去桂林潜伏。
这天夜里,洪矢崎义郎喝多了酒,在陈素珍身上发泄了兽欲,便歪到床里一侧,睡得象一头死猪,鼾声如雷。
因两人关系比较密切,陈素珍对他的卧室很熟悉,见他睡死过去,就蹑手蹑脚地下床,从他的抽屉里取出微型相机,又从自己的鞋跟里取出空白胶卷,装入相机里。
这是一双特制的高跟鞋,乍看和另的高跟鞋没有什么两样,其实它的鞋跟是空心的,固定钉可以活动,拧松则鞋跟和鞋分离,拧紧则牢牢地粘合在一起,非常坚固,让人看不出丝毫破绽。
当年她就是用这种方法,在英国人的眼皮底下,将大量军事情报送到日军的手里。至于这个秘密,她从未宣示于人。
准备妥当,她从洪矢崎义郎的衣袋里摸出密码本,一页一页地翻拍下来,动作老练,从容不迫。
事毕,她将胶卷藏入高跟鞋的跟腹里,然后,把相机和密码本放回原来的地方。
因为职业的特殊性,凡是出入洪矢崎义郎的办公室或卧室的人,都要接受门卫严格的检查,随身物品一律不准携带。
第二天,她被一个女特工带入更衣室,仔细检查个遍,没有搜到什么,才允许她走出大门。
回到香港,她冲洗出密码本,誉抄下来。她知道,自己干这行,迟早有一天会落在军统的手里。也许,这是她唯一活命的筹码,因为别的情报有一定的时效性,唯有这本密码本一直是军统做梦都想要的。
为了窃取洪矢崎义郎随身而带的密码本,她蓄谋已久,经常借故来广州,但他是老牌特工,警惕性很高,不给她有下手的机会。想不到这一次天从人愿,教她得来全无费功夫。
然而,一场欢喜一场空。10月25日,盟军12架B-25轰炸机在10架P-40战斗机的护航下,从云南昆明机场起飞,沿着控制区飞行,到达海岸线后,经过澳门上空,进入香港发起空袭。
由于首架飞机的投弹手过于紧张,将炸弹误投在西九龙商业区,后面的飞机也跟着他投弹,造成大量香港平民伤亡。
陈素珍的房子被炸成一座废墟,所幸的是她外出办事,躲过了这一劫。
虽然捡到了一条命,但令她感到惋惜的是,好不容易才窃到的密码本及底片在炸弹爆炸的高温下瞬间化为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