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楠听取沈向阳的工作汇报及了解到独立营的情况后,嘉勉了沈向阳几句,但对雷鸣的表现不置可否。
三天后,他来到遂溪老马村,召集支仁山、唐才猷、马如杰、陈兆荣等人开会,传达南方局董必武、王若飞等领导的指示和南路特委的决定。
翌日,他在沈向阳的陪同下,马不停蹄地赶到龟坪,单独和雷鸣在海边谈了大半天,谈话内容连沈向阳都不知道。
回到特委,周楠免去雷鸣县委书记职务,另候安排;免去沈向阳雷州特派员职务,调任合浦特派员,协助合浦县工委书记张进煊发动武装起义。
这一任免,乍看是各打五十大板,管控沈向阳和雷鸣搭档时所存在着的分歧,实际上这一操作,是周楠按着刘少文的旨意而作出精心的安排。
给雷鸣一点处分,惩前毖后,自在情理之中,无可厚非,但独立营不参加老马起义,温焯华表示不理解。周楠解释说,独立营刚被编入了国民党的守备团,受到邓锦伦部和朱厚爵部的掣肘,时机尚未成熟,如果强行起义,势必会引起国民党政府的惶恐不安,若将在茂名休整的保安十团调回雷州半岛,起义部队就会遭到敌人的围追堵截,陷入十分不利的处境。
温焯华听后,觉得有道理,也就打消了内心的疑虑,但他并不知道,独立营除了暗中保护起义部队,还肩负着一个特殊的使命。
自从南委组织部长郭潜叛变,给党组织造成严重的破坏后,中共地下党组织汲取了这一血的教训,加强了保密措施,一些重大的机密仅限于党内第一把手知道。
而老马村武装起义的事儿对整个特委而言,已经成为不是秘密的秘密。也许,一些党员干部想不通,为什么特委选中老马村?这是一个普通的村庄,无险可守,补给困难,稍有点军事常识的人都晓得,在这里起义明显犯了兵家之忌。
在这个问题上,不得不承认在此之前,周楠和特委所有的人都没有军事暴动的思想准备,而是侧重于国共合作抗日的大背景下,开展抗日救亡活动。
为南路革命点燃指路明灯的人是中共南方局领导王若飞同志,当他听取周楠的工作汇报后,强调地指出:与当地国民党区乡政权建立联防队,这种联合抗日的武装斗争有时是起到作用的,但单靠这种形式是不够的,而且有被他们吃掉的危险。因此,我们必须搞独立自主的武装斗争。如你所说,遂溪老马村有几十个党员,有马如杰等革命骨干,为什么不搞独立自主的武装斗争呢?党有了自己的武装,一可以自卫,二可以自主地打击敌人,这样,群众才能拥护我们,才能建立自己的政权和根据地。
这一番话,有如一阵春雷,使周楠从浑噩的思维中惊醒过来。回到南路特委后,他经过缜密的思考,决定以老马为中心举行武装起义,首先建立一支由共产党领导的独立自主的武装队伍,然后,以遂溪为依托,相机向外围扩展,把武装斗争的浪潮推向整个南路地区。
兵家讲究的是天时地利人和,虽然老马村地形不利,穷乡僻壤,但敌人防守兵力比较薄弱,易于起事,更重要的是这一带党员骨干多,群众基础好,还有老马村保长马如杰是一名党员干部,掌握着一支几十人的联防自卫队,在遂西北威望较高,有一定的影响力。
去年,日军侵占遂溪后,枫树村地痞周之墀投靠日军,后被周飞任命为界炮乡自警队队长。9月份,马如杰获得周之墀潜回老家并到毗邻的赤坎仔村饮酒作乐的情报,便带着一支精干锄奸组,化装为舞狮队,前往赤坎仔村表演,伺机击毙了周之墀。
陈惠珍是周之墀的妻子,绰号“黑肉鸡”,喜欢抡刀舞枪,是一个厉害的角色。周之墀死后,她接任了自警队长之职,驻守东边田村据点,扬言要为丈夫报仇。
面对着陈惠珍狂妄的挑衅,马如杰决心除恶务尽,于1944年2月1日,派人通知山家、老马、赤坎仔、竹子山、金围、斗仑、杨柑、豆坡一带的自卫队到后田村集中。黄其炜和张世聪得知此事,也带着游击队过来增援。
次日凌晨二时许,两百多名参战人员从后田村直插东边田村,分路突袭自警队。
自警队的伪军一触即溃,作鸟兽散,陈惠珍往白水塘村方向逃窜,被自卫队员叶大林、马如琼、马顺元等人抓获。
陈惠珍被俘后,称有一批枪支弹药藏在白水塘附近,马如杰信以为真,即让黄其炜中队押着她去白水塘取回这批武器。
黄其炜中队走后,马如杰似是有一种预感,觉得此事有点蹊跷,就让张世聪中队随后跟进,以防不测。
下午四时许,他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当黄其炜中队到达白水塘时,遭到了日军的伏击。
原来,陈惠珍知道凭自己这点力量,杀不了马如杰,但她是一个诡计多端的女人,为报夫仇,不惜一死,有意激怒马如杰,佯败被自卫队活捉,然后以武器为诱饵,将自卫队骗入日军的伏击圈里。
她的本意是想置马如杰和他的自卫队于死地,不料,马如杰没有私占这批武器的念头,仅派出黄其炜中队,这让她感到很失望。
在白水塘设伏的是日军129大队第一中队,中队长是水野孝之助大尉。当他看到猎物进入圈套,就命令一小队鬼子封住自卫队的退路。
日军居高临下,以树林为掩护,用猛烈的火力将自卫队压制在一块低洼之地。
黄其炜,遂溪县城月圩人,出生于一个封建地主家庭,1939年6月加入中国共产党,后任雷师党支部书记。1941年毕业后,他说服父亲变卖了家中的几亩地,筹措经费开办书店,作为党组织的地下联络站。
半岛沦陷后,党组织决定组建卜巢山抗日游击中队,任命黄其炜为队长,陈同德任指导员,全队50多人。这是雷州半岛第一支共产党直接领导的人民抗日武装。
在黄其炜的指挥下,卜巢山抗日游击中队先后两次袭击调丰日伪维持会,杀掉两任维持会长;收缴坡湖、土扎、太平、造甲、通明等地的日伪维持会和地主的枪支一批;伏击日伪保安队,击毙臭名昭著的城月维持会长陈文斯;攻打官田日伪维持会据点,剪除维持会长周镜明。
卜巢山方圆十余华里,有原始森林,有长得比人还高的莽草,地形极其隐秘而复杂,陌路人一钻进去,很难走得出来。
日伪军虽然对黄其炜中队恨之入骨,进行了多次疯狂的扫荡。但黄其炜中队依靠卜巢山有利的地形和敌人周旋,致使日伪军受挫而退。
这一次,黄其炜中队和张世聪中队配合马如杰的自卫队,奔袭杨柑东边田村的伪军自警队,活捉了陈惠珍。
一听说陈素珍将一批武器藏在白水塘附近,他不由动了心,因为部队太需要枪支弹药了,虽然他倾家荡产,购买了一批枪支弹药,但打了多次的小仗大仗,弹药已告匮乏。
正是因为这一迫切的需求,他和马如杰才中了陈素珍的诡计而落入日军的圈套。
猝然遭到日军伏击,他并不惊慌,指挥部队疏散开来,边打边撤,退至北面的一片林子里顽强抵抗,俟等天黑后再寻求突围之法。
而日军好不容易才寻到一个猎物,岂肯放弃?四面包围,步步逼进,意欲将这支抗日游击队消灭于林子里。
在这个紧急关头,张世聪中队赶来了,抢占高地,在日军后面突然发起进攻。黄其炜见有接应,也率部杀出来,两军夹攻,很快地撕开了一个口子。
战斗至天黑,借着夜色掩护,两中队终于杀出日军的重围,不幸的是,黄其炜中弹牺牲,这个年仅24岁却让日伪军闻风丧胆的儒将,和十多名抗日战士长眠于白水塘。
张世聪也挂了重彩,但他仍是咬牙坚持,带着脱险的部队,押着陈素珍回到老马村。
几天后,老马村党支部召开群众大会,公审陈素珍,判处她的死刑,就地枪决,以平民愤,以慰烈士们在天之灵。
黄其炜等人的死,对马如杰打击很大,他悲痛不绝,内疚不已,毕竟是因为自己的轻率而酿成大错,以至游击队蒙受重大损失。
这事过了半年,南路特委决定在老马村发动武装起义,他才从压抑的阴影中走出来,当他得知中央首长点到他的名,激动得几天睡不着,磨拳擦掌,加紧筹集枪支弹药,补充到各游击小组、自卫队、联防队,派出骨干人员到界炮、山家、豆坡等联防队,加强领导工作,并筹粮筹款,采办各种军用物资。
经过一个多月紧张的筹备工作,起义的条件已经成熟。1944年8月9日凌晨,马如杰率部解除了杨起德派驻于老马村一个联防中队的武装,拉开了武装起义的序幕。
参加这次武装起义的自卫队、游击小组计有二百多人,集中在老马村祠堂前,编为一个大队。
遂溪县委书记支仁山代表中共南路特委宣布遂溪人民抗日联防大队正式成立,并宣读了委任令:马如杰任大队长,陈兆荣为大队政治委员,林杰为大队参谋,陈开濂为联防区主任。
大队下辖三个中队,第一中队长洪荣,指导员陈慎辉;第二中队长郑世英,指导员李绍香;第三中队长李鸿基,指导员李晓农。
老马村武装起义,标志着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雷州半岛敌后抗日游击战争转入了新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