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依我看,十有八九是围剿雷鸣的部队。”温文想了想,应道。
“哦,说说理由。”和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胡不归显得很高兴。
“按正常逻辑推理,备粮十日,明显是想打一场有准备之仗,而且打仗的地方必是道路不通畅。保安四团远在企水,能否打得着还是一个未知数,若是持久而战,那里是一座深水良港,水陆交通方便,粮草辎重随时有车辆船舶供给,大可不必备上十日粮食。还有,从武器领取清单上看,连警备队都配上迫击炮之类的重武器,毫不疑问地,这将是一场恶战。而保安团是一群残兵败将,只需派遣一支常规化的作战部队,完全有能力消灭他们,不必要采取如此大规模的行动,所以说,太君之意,不在保安四团,而是在于雷鸣的部队。”温文详细地分析着。
“妙呵,咱俩都想到一块了,这些小日本,神秘兮兮的,太低估咱中国人的智商了,山田的意图很明显,想利用兵力上的优势,铁壁合围,稳扎稳打,十日之内将雷鸣的部队消灭在龟坪。”
思路一旦捋顺,胡不归久经沙场,立即破解了日军行动计划的核心机密。
“既然山田秘而不宣,一定是怕走漏了风声,咱们可不能乱嚼舌头,惹来杀身之祸。”在旁默听的谌贻玉有点害怕,插嘴提个醒。
“夫人说的是,咱们只是在家里猜测,不会扩散的。”温文点头称是。
“上次偷袭一团的营地,估计是有人泄漏了风声,雷鸣才摆出诸葛亮火烧新野之计。”
胡不归仅读过几年私塾,但小时喜欢听村里老秀才讲古,熟晓三国演义的每个章节,对他后来的打仗有着多少的裨益。
“所以,山田起了疑心,才给这次军事行动加了绝密。”温文接口应道。
“这样一来,雷鸣的部队在劫难逃了。”胡不归似是惋惜。
“很难说,听老人说,那里叫龟坪,又叫徐姓地,雷州湾为青龙,擎雷山为白虎,古河为朱雀,仕礼岭为玄武,此等风水,应不是绝地,即使是绝地,也能绝处逢生。”
温文的村在龟坪附近,对那里的地形很是熟悉。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甭管他,咱们喝酒。”
胡不归边说边端起酒碗,刚想喝一口,冷眼间看见山田在陈煜的陪同下,带着几个鬼子走进院子,心里一惊,忙放下酒碗,教温文和谌贻玉起身,自己则陪着笑脸,上前迎接。
“鬼子、鬼子。”八哥见有来人,似在卖弄自己的本事,乱叫起来。谌贻玉和温文一听,吓得脸如土色,过去想提走鸟笼。
“别怕,太君听不懂雷州话。”陈煜笑了笑,道。
果然,山田听不懂,只顾着和胡不归寒喧,并不在意这些细节。他不会说中国话,对话均由陈煜全程翻译。
“胡司令,前段时间因军务繁忙,急于西进又北上,故未能和你叙叙旧,请你见谅。其实,我很佩服你的军人气质,听说罗王寨一役,你是第一个爬上城墙的勇士,当时我是守寨部队的一个中队长,说起来惭愧,居然是你手下的败将。想不到时隔五年,咱俩能够在这里见面,而且成为共建大东亚共荣圈的朋友。”
日军一个大佐说话如此谦逊,虽然是假惺惺的,但胡不归听起来,还是觉得比较顺耳。
“惭愧,胡某才是你手下真正的败将。”
“你过谦了,凭你的才干,若是在皇军的部队论功行赏,至少是佐官的军衔,说不准还在我的级别之上。可你在国军中,仅是混到一个保安团中队长的职位,这种埋没人才的事儿,实在是令人悲哀。现在你弃暗投明,择木而栖,皇军是不会亏待你的,所以,我报请并经南京国民政府广东保安司令部批准,委任你为雷州三县警备司令兼警备一团团长,上校军衔,朱厚爵为副团长,警备二团由保安队改编,由云中鹤当团长,姜如参为副团长。”
山田说罢,命随从拿出一摞警备团军官们的委任状,递给胡不归。
“谢谢大佐的栽培,本人誓死效忠南京国民政府。”胡不归受宠若惊,起身立正,向山田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哟西,期待你们和皇军携手合作,推行大东亚圣战,与帝国共存共荣。”
山田满脸堆笑,嘉勉几句后,告辞而去。
由于兵力有限,山田支队只能控制雷州古城及一些战略要地,而抗日团体大都是活跃于广大的乡村,几乎每个村庄都成立自卫团或者潜伏着游击小组,虽说不是如火如荼,却大有星火燎原之势。
为此,山田惶恐不安,感觉到自已的部队是坐在一条挣扎在汪洋大海的破船上,随时都有可能葬身于波峰浪谷间……
他不是龙王,没有定海神针,要想巩固占领区的统治,只能靠胡不归这些虾兵蟹将。所以,为了笼络人心,他不惜给胡不归加官晋爵,旨在让他们为皇军死心塌地效力,为大东亚圣战卖命。
更重要的是,山田要确保这次对雷州抗日第一团的军事围剿计划不出任何纰漏。
上次偷袭龟坪,胡不归机警有余,而居心叵测,与其说是为了保存自己的实力,倒不如说是一种隔阂,甚至是一条导火线。
因而他不得不怀疑松下的驭将能力,倘若不是自己回守古城,这些混帐东西,无疑是坐在火药桶上。胡不归一旦反水,和雷鸣等人里应外合,后果就不堪设想。
细思极恐,于是他演出一幕“登门拜将”的话剧。
封了官许了愿,山田回到日军司令部,心里还是觉得不踏实,因为他知道,胡不归是静子用“美人计”策反的,现在,古城易主,两人的地位颠倒了过来,也就意味着肉体上的关系不复存在。
胡不归会不会是因为这事闹情绪呢?有这个可能,静子的绝情,使胡不归认为日本人过河拆桥,不守信用,之前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想利用他,因而他感到寒心,不想再为皇军卖命,甚至会迈出更危险的一步。
冲冠一怒为红颜,无论中国或日本,历史上不乏有这样的例子,所以,拴住胡不归最好的方法,就是让静子回到他的身边。
想到这里,山田召见松下,让他做好静子的思想工作。
“大佐,把一枝霸王花插在一坨牛粪上,有失一个帝国军人的尊严。”松下表示难以接受。
“为了圣战,咱们死了多少将士?不说别的,单说咱们支队,在这里登陆不够两个月,战死了近五百人,如果不是你和静子策反了胡不归,支队的伤亡就更大。中国人多,咱们人少,打消耗战是咱们最不愿意看到的,除非是万不得已。自圣战以来,国内人力物力有限,咱们靠的是以战养战,靠的是支那百多万的傀儡军队,才能撑得起帝国的宫殿。所以,咱们不能因为一个女人而不顾大局,何况,她已经和胡不归相好了一段时间,早就不存在着什么尊严了。”山田耐心地说服着松下。
“想效忠皇军的大有人在,咱们不如除掉胡不归,另立傀儡。”松下仍是不情愿。
“你是搞情报出身的,怎能说这种混帐的话?胡不归曾是雷州人心眼中的英雄,有较大的影响力,若是除掉他,有谁敢投靠咱们?你真的是以为云中鹤这些偷鸡摸狗之徒,就能帮咱们站得住脚跟?”山田不好气地呵斥道。
松下见山田恼了,不敢再说什么,唯唯诺诺地退下去。
醉汉可以没有菜,但不能缺少酒,色鬼可以饿着肚子,但不能没有女人。
山田这一招果然奏效,胡不归本来已萌生叛逆之意,但经不起静子秋波一转,玉体横陈,又陷入了不可自拔的状态,明知她所谓的旧情复燃,是想把他绑架在日军的战车上,可他并不在意,反正是一片落叶,何惧秋风飘零?
警备司令部设在古城郊西的虎家大宅院,围墙高两丈许,厚半丈,巍峨耸立,气势不凡。
院内分为上下庭院,几十间大小不等的楼阁式房间,檐牙突兀,楼顶走道相连,四角有高高耸立的碉楼,四面有炮孔、枪眼、铁门,可以说是固若金汤,易守难攻。
这座大宅院建于民国初年,历时一年才竣工。主人虎山行,毕业于保定军官学校,参加过辛亥革命,后弃官从商,成为雷州首富,因怕兵匪搔扰,他在自己的祖基上,建起了这座豪华府邸。
古城沦陷后,松下和胡不归几次登门拜访,劝他出任雷州维持会长一职,可他不愿意当汉奸,连夜带家眷逃到北海避难。
松下恼羞成怒,没收了虎家大宅院,给警备队当司令部,扼守着古城西南的门户。
静子被松下说服后,以商讨军务为理由,将胡不归从家里传唤至虎家大宅院,不须撩逗,直上鹊桥。
胡不归的办公室在二楼,连带着一间大卧室,供他办公休息专用,一般地,他仅是中午在卧室躺一会儿,夜里即回县城陪谌贻玉了。
狡兔三窟,他还有一个家在西营,因为他知道,当上了大汉奸,军统饶不了他,保安四团饶不了他,共产党人一样饶不了他,所以,他怕累及家人,秘密地把老婆孩子迁移到西营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安置,由内弟等人暗中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