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口之战,红军俘虏了数以千计粤军,现将这些俘虏遣返,既是红军采取恩威并施的军事手段,也是一种高明的统战策略。其间还隐藏着一个鲜为人知的秘密,这是李克农的“瞒天过海”之计。
在这些俘虏中,不乏有被保卫局改造过来的人员,他们奉命潜伏,对日后瓦解粤军和保护中共地下组织起着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尤其是在解放战争中,他们或策反国民党高官,或率部起义,加快了蒋家王朝灭亡的进程。
1955年李克农被授予上将军衔,荣获一级八一勋章、一级独立自由勋章、一级解放勋章。
有人认为,李克农没带过兵打过仗,此军衔授之有点虚高。而事实上,开国上将这一军衔,他是名至实归,受之无愧。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李克农凭借着过人的谋略,运筹帷幄,挫败了敌人一个又一个重大的阴谋,为党和军队保驾护航,立下了赫赫的战功。
1929年12月,经组织批准,李克农考入国民党上海无线电管理局(局长为徐恩曾),任广播新闻编辑,后任电务股长,取得徐恩曾的信任,获得许多重要情报。
1931年4月,中央特科负责人顾顺章被捕叛变,在这千钧一发的危急关头,李克农得到钱壮飞派人送来的情报,设法报告了党中央,为保卫党中央和地下党组织的安全作出了卓越贡献,受到中央嘉奖。
这一年,因中央特科遭到敌人的严重破坏,李克农、钱壮飞、胡底等人转移到苏区工作,成为国家政治保卫局的主要骨干。
黄金叶被李克农转送到国家政治保卫总局监狱,并不是关押,而是接受高级特工培训,学习在复杂环境下的生存和斗争技能。
理论教材有《间谍须知》、《关于谍报工作的指示》、《对于敌人“侦探应用篇”的对策》、《审讯术》、《秘密工作》等等。
在业务能力培训上,有侦破、爆破、通讯、格斗、射击、联络等,基本上按照苏联克格勃前身契卡的模式,只不过是在汲取中央特科的教训上改良了一些防范的措施。
黄金叶当陈济棠贴身侍卫多年,虽然在格斗、射击、体能上占有优势,但在其他方面还是有些先天性不足,经过五个月的努力,他总算顺利过关。
被遣返那一天,黄金叶接受李克农交给他的特殊使命,不再回范德星旅,而是回到陈济棠公馆。
红军撤出粤境并遣返所有的粤军俘虏,向陈济棠伸出了一支橄榄枝,陈济棠自然心领意会,也投桃报李,不但严令部下止步于粤赣边界,而且暗中撕开封锁网一个口子,让苏区和白区之间形成一种经济贸易的默契。
黄金叶回到广州梅花村,陈济棠确实是对他不薄,特地为他设宴压惊,还叫来李扬敬、陈维周、巫剑雄等心腹过来小酌。
梅花村,原名叫模范村,是广州城郊一个不起眼的小村庄。
1928年,时任广东省省长陈济棠在模范村大兴土木,建起了一座豪华的官邸,并在马路两侧,栽种了数株梅树。每逢农历岁末,冬至前后,梅花盛开,繁花如雪压枝头,疏影横斜,香风阵阵。
1932年,陈济棠公馆建成,这是一座园林化布局的西式建筑,由工务局技师罗明燏严格按照传统的风水学设计,中西结合。
公馆坐北向南,院门朝东,门口内建六角亭。主楼高两层半,室内房间设置非常精致,房间设有壁炉,二楼顶部为天台,天台前面有一亭子,后面则建了房间。主楼的二楼有一通道通向旁边的附楼。
在陈公馆周围,还有陈维周、孙科、李扬敬、余汉谋、李汉魂、古应芬等二十多个军政大员的私邸,如众星拱月,因而模范村被人称为“广东军政权力的后花园”。
1932年5月,也即是水口战役之前,模范村改名为梅花村,陈济棠公馆成了国民党政要人士聚会之所。
对陈济棠而言,红军始终是一个难以破解之谜,水口一战,粤军精锐部队15000余人,全式德械配置,还有飞机、大炮掩护,居然被两万红军杀得丟盔弃甲,如果不是跑得快一点,余汉谋部就成为红军虎爪下的一只兔子。
他没见过红军,因为他不是过去领兵打仗出生入死的陈济棠了,而是坐在金字塔顶的“南天王”。在他的想象中,还以为红军象五年前叶挺的起义军一样,都是打着国民革命军的旗号,穿着国民革命军的制服。或者是象当年徐闻山的土匪一样,是一支衣衫不整五花八门的队伍。
酒宴上,陈济棠饶有兴趣地向黄金叶了解苏区一些情况后,随口而问红军是什么模样,以求证实自己的揣猜。
“红军戴着缀红五星的八角帽,穿着红领章军服,军容齐整,纪律严明。”黄金叶对红军作出这样的描述。
“红军里面有高人呵。”陈维周听后不由惊叹。
他是陈济棠胞兄,精通玄学,现任第一集团军总部少将总务处长、两广盐运使。
“此话怎讲?”陈济棠见他神叨叨的,忍不住地问。
“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有九宫。九宫者,即二四为肩,六八为足,左三右七,戴九履一,五居中央。这叫九宫八卦,皇宫风水。红军帽八角代表八卦,上有九宫,正中有红五星,紫微高照,合九五之尊,帝王斗数。”陈维周习惯性地掂指一算,应道。
“你真是胡言乱语,袁树栅大师先批总理有帝王之相却是薄天子之命,后批蒋介石乃是灵龟转世,是一个真命天子。可你说红军合九五之尊帝王斗数,难道红军凭一己薄力能打败蒋介石?”
陈济棠半信半疑,他是一名儒将,笃信阴阳命相、堪舆ト算之术。他17岁时,请神扶乩得到一卦:天下大乱,宜从军建功立业。他半信半疑,复请城隍庙前一位人称“赛半仙”的相面先生再占一卦,批言如同扶乩。由此,他深信不疑,遂报考陆军小学,从此走上从戎之路,将军拔剑南天起。
“很难说,得民心者得天下,汉高祖一介亭长,提一县之兵,仅用八年就灭了强秦和楚霸王,明太祖一介僧人,打败元朝及各路义军,也是短短的十六年。若是依我之推算,蒋介石不是什么真命天子,他命理忌火,而共产党如燎原之火,正好是他的克星。”
陈维周正在兴头上,继续卖弄着他那高深莫测的玄学。
“据南昌站绝密情报,蒋介石于二月份密令宋子文约见德国军事总顾问佛采尔,商请从德国购买七九式步枪及机枪子弹各3000万发,战斗机100架,防毒面具10万套,以及可以装备四个师的军火,包括坦克、新式轻重机关枪、高射炮、野战炮等。购置金额达600万元。第二天,蒋介石再电宋子文,嘱其与佛采尔商谈的购买军火计划以六团制之师,六个师之兵器为准。目前上海战事已平,估计蒋介石又准备围剿红军了。”
李扬敬不耐烦地打断陈维周的话。他不相信命相学,似是借着汇报此事,委婉地劝说陈济棠别太相信这些虚无的玩意。
他和陈济棠是同学,一路追随陈济棠,现任西南执行部委员兼广东东区绥靖委员,还有一个秘密的身份是西南谍报部负责人。
“苏区山高林密,沟壑纵横,飞机大炮的作用不大。水口一战,咱们不是也动用了飞机大炮?结果差点被红军包了饺子。年底蒋介石准备发兵四十万围剿红军,以嫡系部队12个师16万余人为中路军,由陈诚为指挥官,分3个纵队,担任主攻;以蔡廷锴第19路军和驻闽部队为左路军;以咱们为右路军,负责就地“清剿”,策应中路军行动。他这次采取分进合击的战术,意欲将红一方面军主力歼灭于黎川、建宁地区。钦甫,以你之见,孰胜孰负?”陈济棠嘿嘿地挠头,说出蒋介石的围剿计划,末了问着李扬敬。
“19路军曾经是红军手下败将,虽说这次抗日有功,但全军将士厌于内战,反蒋情绪强烈。而咱们新败之后,士气低落。如此,蒋介石失去两翼,仅靠陈诚中路军这只驼鸟和红军拼,恐怕是无功而返。”李扬敬分析道。
“钦甫之言,与我的看法相差无几,说心里话,我希望的就是这种结果。如果红军败了,蒋介石为报下野之仇,必是转过枪口,,收拾咱们。看来,咱们要做好两手准备,一方面集结重兵于粤赣闽边,守住大门,一方面要加强战备,扩充军力,特别是海军和空军,一直以来都是咱们的软肋。”陈济棠显得忧心忡忡。
“扩充陆军容易,扩充海军和空军有点难,人才缺乏且不说,资金也是一个大问题。”巫剑雄插言道。
“广东华侨多,他们在国外读书深造,维修人员,会开飞机军舰的人有的是,咱们并不缺这类人才,至于资金嘛,这个我想过,可以借抗日名义,发动华侨献捐,欠缺的那部分由区芳浦想方法,他是一个理财专家。”
陈济棠似是颇有把握。
李扬敬等人一听,这才明白陈济棠早就谋划扩军之事了。三个月前,他着手整理面临破产的财政,提出一要开源节流,二要廓清积弊,并拟具惩治贪官污吏条例。
当他发现原财政厅长冯祝万以筹款应急为名,将税捐项目压低定额,批给奸商承办后,即将其免职,改任区芳浦为财政厅长。
区芳浦,南海人,毕业于两广高等工业学堂。初供职德庆、东莞、五华诸县府,旋任教省立第一中学等校。
1926年后入陈济棠幕下,转任师旅团政训人员,累升至第八路军部总指挥部政治部主任、兼梧州市市长;并办民声通讯社,自任社长。可以说是陈济棠帐下智囊之一。
他上任后,秉承陈济棠的意旨,整顿税务机关,逐渐撤销承办,收回自办,严追欠征税款。同时整理各项税捐,开征洋米、洋糖入口等新税,保护农业的发展,取得很大的成效。
“我听到一个绝对可靠的消息,红军暗里把钨砂卖给19路军,每担仅卖九至十五元,而蔡廷锴等人一转手卖给洋人,每担赚一百多元,这可是白花花的大洋呵。咱们若是把这桩生意抢过来,何愁没钱买飞机军舰?”
陈维周忽地想起这个事,忙向陈济棠禀报。
“此事当真?”这句话戳中陈济棠的痛处,因为他早就存有霸占赣南的钨砂的野心,现听说红军的钨砂流入19路军的手里,怎不气急攻心?
“我在苏区遇到陈奇涵教官,是他念旧,救了我等的命,咱们或能通过他的帮助,将苏区的钨砂生意抢过来。”
黄金叶趁机建议,并把陈奇涵在刑场上救他们的经过说了一遍。
“真险,你小子差点成为刀下之鬼。”陈维周闻之咋舌,用手摸了摸黄金叶的头。
“陈奇涵投共之事我早就知道,蒋介石亲自给他写信,说只要他肯归顺国民政府,就能当上侍从室主任。可他就是不肯。唉,我真的不明白,共产党有啥魅力?居然让他们弃高官而去,诸如周恩来、陈赓等人。”
李扬敬曾在黄埔军校当过教育长,和周恩来、陈奇涵等人关系很好,听之不由一叹。
“能人都跑到共产党那边去了,怪不得红军这么厉害,水口那一仗,如果不是我精灵一点,今天就成为第二个张辉瓒了。”
一提到红军,巫剑雄心有余悸。他带兵打仗多年,什么仗都打过,但从未遇过这么不怕死的部队。
他是粤军第四师副师长,驻扎信丰。7月6日,见红军大军压境,怕被歼灭,急忙撤离信丰县城。
左路由师长张枚新率领孔、罗两个团和直属队向正平方向逃离,右路由他率罗、蒋两个团向大小窝、九渡水撤退,行至大小窝禾秋陂,虽然遇到红军独立六师追击,伤亡数十人,但无伤筋骨。
不料,退至水口时,被红五兵团截住。当时粤军出动18架战机,增至11个团,结果仍被红军打得落花流水,惨败而归,逃至南雄,还是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
红军退去后,他回梅花村足足休养了一个月才稍为心安神宁。
“余汉谋固守大余,分明是想逼咱们倾粤之兵,和红军决一死战,此人好大喜功,日后恐生祸端,不如调他回来,让李汉魂代理粤北军务。”
水口之败,余汉谋推诿塞责,撤了杨幼敏参谋长之职,而杨幼敏平时和陈维周关系密切,故陈维周对余汉谋的做法深为不满,又借着这个机会弹劾。
可是他不知道,余汉谋是执行陈济棠的旨意,命令粤军五个师分别由韶关、信丰向大庾、南雄急进,企图从南北两个方向合击红军,占领整个赣南,既能讨好蒋介石,又能夺取钨砂资源。否料,红军的英勇善战,使陈济棠“一石两鸟”的计划宣告破灭。
“你还敢去苏区吗?”陈济棠并不理会陈维周,转脸问黄金叶。
“有点怕,不过,只要是您的命令,属下在死不辞。”黄金叶挺胸,应声响亮。
“好,好。”陈济棠感到非常满意,微笑颔首,可并没有说什么,而是拿来竹制的水烟筒,美美地吸了几口,喷出浓浓的烟雾,让人讳莫如深。